卡尔维诺的脑子里总是充满着奇思妙想。据说他死后有人从他的脑袋中发现了有别人常人的结构,我宁愿只是相信这只是对一位死去的伟大文学家夸张的褒扬。但是无可否认,这样的奇谈并非空穴来风,如果你读过卡尔维诺的任何一部小说,相信你必定对他书中天马兄空般的想象力拍案叫绝。
在 《我们的祖先》 这部系列中,特征怪异的人行走的每一页的书纸上(一个被分成两半的子爵,以为生活在树上的男爵和一位不存在的铁皮外壳骑士)。卡尔维诺将意大利的关荣和历史糅杂在一个童话的世界里,历史乘着想象的翅膀,随着骑士们,贵妇们,爵爷们在远去的世界里驰骋飞翔,《我们的祖先》成了一个诉说着一个个发生在古老意大利的土地上的童话。然后是中规中矩的《疯狂的奥兰多》。奥兰多市中世纪法国史诗《罗兰之歌》的意大利版本中德主人公。这部中世纪诗歌是表现骑士精神的杰作,里面充斥着当时盛行着那个时代的骑士思想和情怀:对妇人的忠贞,对君主的忠诚,对朋友忠实。卡尔维诺对着篇古老的诗歌作了自己的注解。从一段引文开始,他像一位引导着一样带着读者进入终世界的那场战争中。往下的小说就开始不好读了。《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是一碎片、片段化的文字叙述拼接成一个破碎的故事,没有主人公,没有情节,没有高潮,就和《宇宙奇趣观》这本真正的天书一样,在这些小说中,想象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你如果没有十足的耐心,不要去读它们,这会毁掉你对小说的印象。还有一篇短篇《黑羊》。它以荒诞离奇的故事隐喻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的真实本质。它讲述的是一个童话故事,虚假和不现实使得我们轻易地相信里面发生的事情是可能的,而后读完之后又会觉得它在现实中也是可能的。我称这样的小说是有教益的小说,比起大部头的社会学教科书有用得多。
在众多的奇幻的小说中,卡尔维诺最好的一部小说出现了(由于我阅读的顺序不同,所以,对于我来说他的小说的出版顺序是依照我的阅读顺序要排列的)。这部小说由许多章节构成,它们并不是毫不相关,但也不是十分紧密。开宗明义,它在第一章中就说明了小说的原始架构:所有章节都在描绘从西方来的马可波罗对东方伟大可汗忽必烈讲述的一些列自己旅途所见的城市。马可一个个地像可汗讲述他的所见,有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样表达,因为他不会讲东方话,靠着手势和从那些城市中带回的小石头,波罗像东方的君主展开了一幅幅画卷。每一座城市,都有一个美丽的女性名字,每一座城市都在帝国的飘摇的土地上扎根,每一座城市都有她们的故事,当然每一座城市都是不存在的。特罗比亚:一群城市的组合,这里的人们一旦对他们居住的城市厌倦了,就会集体迁往另一座空空的城市,每一个人从事一份新的工作,迎娶以为新的妻子,开窗看到新的风景。如此,这座城市的人永远充满在对新的事物的新鲜感受之中。佐贝尔:一些男子为了追寻梦中的女孩,建造了她,为的是在女孩可能逃跑的路线上修筑城墙,将她困住。所有的苦苦追寻梦中情人的男子都来此处建造了一面墙,于是一座城市便耸立起来了。还有立在水面过双重生活的城,在高悬的天空中,靠着立竿建筑的城等等。可汗有足够的理智甄别这些城市的真假,可是他却随着马可波罗的讲述,沉浸于他的虚幻的故事之中,我们也一样。卡尔维诺的城市想象出来的城市是关于世界隐蔽的象征。这一切世界上存在都有其缘由,人的意志的欲望建造了世界。卡尔维诺的城市也是建造品,但与现实不一样的是这些城市建造的欲望是隐秘的,像在朦胧的夜晚,水中月亮的倒影一样,因为其虚幻所以显得美丽。上天是注定不让乌托邦存在世界上的,不理智的东西人们不会去建造,同样,虚幻和理想人们也不能去实现。卡尔维诺带着这些从理性世界逃匿的欲望和意志到另外的世界(小说中)去建造它们。
看不见的城市有别与其他小说,一方面是卡尔维诺极力探索的一种小说成为新的路径和实验,使得小说成为种种可能,另一方面是在看不见的城市中我们往往随着波罗的讲述会与人类的单纯一面不期而遇,会惊异于城市的不可思议的简单,理想:没有计算公式,不用管工程力学,建筑力学,牛顿定律,就像圣经中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一样。一切都简简单单,因为这是小说,无论是可汗还是我们,作为一个倾听故事的人,在乎的不是故事是不是真的,而在于它是否有趣。
卡尔维诺的父亲是园艺师,母亲是植物学家。父亲希望他从事科学研究,因为在那时,搞科学才是正途,献身科学才伟大,他说他走了文学的道路,是被家人瞧不起的。其实我倒不这样觉得。“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其次立功”,人死了,顶多被子孙记住几十年,最后世上没人记得你的坟冢。英雄人物或者皇帝名臣死了,若干年后也只能成为学本上的冷冰冰的研究对象或者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立言的人呢?千秋万代,子子孙孙,只要世上有书的一天,人便能拎受他的福祉,将他的思想融汇,作为自己的立身行道的准则或处世箴言。人们读到他的书才感到一种特殊的力量,而这力量只有文学才能带给我们。就像卡尔维诺的一句名言:“我对于文学的前途是有信心的,因为我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一种只有文学才能以其特殊手段给予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