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815年)六月 宰相武元衡遇刺后,唐宪宗任命裴度为宰相,让他继续挑起平定淮西的重担。
裴度对宪宗说:“淮西是朝廷的心腹之疾,不能不除;而且朝廷既已出兵,两河藩镇都在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以决定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所以朝廷绝不能半途而废1
七月五日,宪宗下诏历数王承宗的罪行,不许他朝贡,并敦促他幡然悔过,自缚请罪,否则将择日讨伐。
就在朝野上下一致认定王承宗就是刺武案的幕后元凶时,从东都洛阳传来了一个消息,令宪宗和朝臣们大出所料。
消息是东都留守吕元膺送来的。他破获了一起由李师道幕后操纵的未遂暴动,从人犯的口供中获知——李师道才是谋杀武元衡的真凶。
吕元膺上奏宪宗:李师道暗杀宰相,企图血洗洛阳,实属罪大恶极,不可不诛!
至此,宪宗才得知武元衡被刺的真相。但是,朝廷目前正对淮西用兵,并且又已跟王承宗翻脸,实在是无力讨伐李师道了。
此刻,宪宗最关心的就是淮西的战况。只有尽快讨平淮西,朝廷才能腾出手来对付李师道和王承宗。
然而,淮西战况实在是令人无语。
从去年十月到这年九月,讨伐吴元济的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一年,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被宪宗任命为前线总指挥的这个严绶,就是当年上表弹劾王叔文的家伙。
此人毫无军事才能,唯有一点非常突出,那就是花钱如流水。从到任的那天起,严绶拿了中央的巨额军费后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毫无节制地犒赏士卒,收买人心;二是拼命贿赂宦官,构建人脉。
宰相裴度屡屡强调严绶无能,请皇帝更换主帅。九月底,宪宗终于下决心撤掉了严绶,改任宣武节度使韩弘为淮西前线总指挥。
然而,韩弘的到任却没有为战局带来转机。
因为韩弘与严绶半斤八两。
他虽不像严绶那么会花钱,可他却想利用这场战争壮大自身的实力。
他知道,对手活得越长久,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分量就越重,与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就越多,所以淮西太早平定对他没什么好处。
说白了,韩弘就是想养寇自重。
一连两任主帅都不得其人,淮西战局逐渐陷入泥潭,而与此同时,河北的形势也一点不让人省心。
元和十年岁末,王承宗放纵军队四出劫掠,把相邻诸镇搞得寝食难安。于是卢龙(治所幽州)、横海(治所沧州)、义武(治所定州)等镇纷纷上疏请求讨伐王承宗。
宪宗早就想收拾成德了,河北诸镇的奏疏正中他的下怀。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正月,宪宗下诏削去王承宗官爵,命河东、卢龙等六道兵马出兵讨伐。
至此,李唐朝廷不得不在南北两线同时作战,这样的局面显然是危险的。不少朝臣想起了德宗当年的覆辙和教训,以宰相韦贯之为首的多位大臣力劝宪宗罢兵,等平定淮西再回头对付成德。
然而,对于大臣们的谏言,宪宗自始至终不为所动。
反战派对此忧心忡忡,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这个一意孤行的天子。最后,大臣们只好悻悻地闭上嘴,静观事态的演变。
这一年六月,从淮西前线突然传回一则战报,令沉寂数月的罢兵呼声再度响起,并且空前高涨。战报称,淮西前线的主将之一、时任唐邓节度使的高霞寓在铁城(今河南遂平县西南)一带与淮西军会战,结果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此前,前线的参战部队偶有小胜皆会向朝廷夸大战功,凡是打了败仗则一律隐瞒。可这一次实在是败得太惨,只好如实奏报。
消息传来,满朝骇愕,反战派抓住此事大造舆论,并入宫力谏。然而,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宪宗对此依旧不以为然。他若无其事地扫了大臣们一眼,说:“慌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应该讨论的是用兵的方略,当务之急是撤换不能胜任的将帅,及时为前线部队调配粮饷,岂能因为一个人打了败仗,就立刻罢兵?”
朝议的结果只有一个——接着打。
所有宰执大臣中,只有裴度一人坚持站在皇帝一边。
在反战派看来,宪宗这么做简直就是丧失理智。可在裴度眼中,天子这么做就叫义无反顾、百折不挠。
淮西战局的最终结果到底如何,目前还没有人敢断言,大家只知道皇帝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这些日子,反战派大臣一个接一个掉了乌纱。继去年年底宰相张弘靖、翰林学士钱徽等人被免职之后,本年七月,宰相韦贯之亦被罢免,九月,右拾遗独孤朗又遭贬谪……
宪宗似乎在用行动向朝野表明,他收拾跋扈藩镇的决心绝不动遥
两场战争就这么旷日持久地同时进行着。
到了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五月,淮西已打了两年多,出兵九万余人,耗费粮饷无数,却未建尺寸之功。而成德打得更艰难,一年多来,朝廷出兵十多万,战线回环数千里,却因各部相距遥远,缺乏统一指挥,所以劳而无功;此外,因战线过长,每次从后方运送粮饷都要累死一大半牲口,导致后勤补给极为困难;最后,诸道军队都想保存实力也是朝廷无法取胜的原因之一。仅以卢龙为例,朝廷与成德开战后,卢龙节度使刘总仅仅打下一个县城,就停驻在边境五里处按兵不动。光他这支军队,每月耗费的开支就达十五万贯,令中央财政不堪重负……
很显然,这仗再这么打下去,朝廷已无力支撑。去年新任的宰相李逢吉力劝皇帝罢兵,一切等平定淮西再说。宪宗李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矛盾之中。经过多日犹豫,宪宗不得不在五月十七日下令,撤销河北行营,让诸道军队各回本镇。
河北草草收兵,让宪宗觉得丢尽了面子。而在随后的日子里,尽管朝廷已经全力以赴对付吴元济,可淮西依旧固若金汤。
七月底,宪宗忧心忡忡地召集宰相们商议,李逢吉等人都认为中央已经师老财竭,再次建议皇帝全面停战。只有裴度默不作声。宪宗问他的意见,裴度说:“臣愿亲往前线督战。”
宪宗又惊又喜:“卿真能为朕走这一趟?”
裴度说:“臣观吴元济上表,显然已是势穷力蹙,之所以仍在顽抗,只因我军诸将心志不一,不能合力围歼。臣亲赴前线后,诸将担心臣抢了他们的功劳,必争相出战。”
元和十二年八月初三,裴度从长安出发,宪宗亲临通化门为他送行。裴度说:“臣此去若能灭贼,才有脸回来见陛下;若不能灭,臣永远不回朝廷。”
宪宗闻言,为之感怀泪下。
八月底,裴度抵达前线。很快,他就找到了淮西战局陷入困顿的主要原因之一。
那就是监军宦官在战场上所起的反作用。
众所周知,宪宗爱用宦官。在朝中,他用宦官制约文臣,是为了防止他们大权独揽,架空皇权;在战场上,他也爱用宦官,目的是防止大将拥兵自重,居功自恃。所以,自从与淮西开战以来,宪宗就为前线的每一支参战部队都派驻了监军宦官。
而问题就出在这些阉宦身上。这帮人既无军事才能,又无作战经验,却偏偏喜欢干涉主将的军事行动。每逢打了胜仗,宦官们就第一时间飞报朝廷,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要是打了败仗,他们就把屎盆子扣在将领头上。有这样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在战场上掣肘,这仗能打得赢吗?
找到了症结所在,裴度当即奏请宪宗,很快就把所有监军宦官悉数召回了长安。于是,将领们重新掌握了指挥权,战场上的形势顿时有了改观。
可是,罢废监军宦官固然极大地提升了部队的战斗力,但并不能保证在短时间内平定淮西。所以,裴度面对的仍然是一个困局。尤其是考虑到不堪重负的中央财政,裴度面临的难题就不仅是如何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胜利。
对于一场胶着了将近三年的战争而言,什么才是最快的决胜之道?
唯一的答案就是,抛弃正面对决的打法,采用出奇制胜的战术。
这年十月,正当裴度在郾城的统帅部里苦思冥想的时候,前线的一位大将派人给他送来了一份密报。准确地说,这是一个作战计划,一个相当大胆的作战计划。
看完计划,裴度不禁拍案叫绝:“兵非出奇不胜,常侍良图也1(《资治通鉴》卷二四○)
裴度口中的这位常侍,就是李愬(其中央官职是散骑常侍)。
李愬向裴度呈上的计划是——由他亲率一支奇兵绕过敌军主力,穿越淮西腹地,出其不意直取蔡州,生擒吴元济。
李愬是德宗时代的名将李晟之子。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李愬虽是官二代,“以父荫起家”,但本人“有筹略,善骑射”(《旧唐书列传八十三》),并不是全凭老子荫庇的纨绔子弟。李愬入仕后,历任卫尉少卿、晋州刺史、太子詹事等职。元和十一年,淮西前线主将高霞寓遭遇惨败,被贬为归州刺史,朝廷调派荆南节度使袁滋接任,没想到袁滋还是碌碌无功。李愬意识到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当即上表自荐,要求上阵杀敌。宰相李逢吉认为他才堪大用,便向宪宗举荐。宪宗遂将袁滋贬谪,任命李愬为唐邓节度使。
元和十二年正月,李愬来到前线。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愬到任后非但没有秣马厉兵,积极备战,反倒对士卒们放话说:“天子知道我天性柔弱,善于委曲求全,所以命我前来抚恤你们,至于领兵作战,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
由于淮西战事迁延日久,且败多胜少,士卒们早已厌战,所以听了李愬的话,人人笑逐颜开。李愬的亲信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流露了不满之意。李愬告诉他:“前任袁滋消极怯战,吴元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听说我来了,肯定会严加戒备,我现在故意示弱,就是想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我们才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亲信恍然大悟。随后,淮西军发现朝廷新任的这位主帅和那个袁滋是一路货色,果然放松了戒备。
接下来的日子,李愬一边继续放烟幕弹迷惑对手,一边却暗中积极筹划,准备采取一个大胆的行动,突袭吴元济的老巢——蔡州(今河南汝南县)。
很显然,要实施这个突袭计划,就必须对淮西的兵力部署和各种战略情报了如指掌。而要获取对手的准确情报,最有效的手段当然就是招降敌军的将领了。
元和十二年二月,李愬手下的巡逻兵抓到了淮西的一员骁将丁士良。此人骁勇善战,曾屡败朝廷军,所以将士们都想把他剖腹挖心,以泄其愤。李愬命人把丁士良带到面前,见他面无惧色,视死如归,当即赞叹他是“真丈夫”,并为其松绑。
丁士良感恩戴德,誓愿为李愬效死。
当时,李愬面前的主要对手是淮西大将吴秀琳,此人是吴元济的左膀右臂,长期据守文城,令官军始终不能前进半步。丁士良主动请战,设计擒获了吴秀琳麾下勇将陈光洽,进而逼降了吴秀琳。
李愬不战而入据文城后,对吴秀琳及其降众极为优待,对每个人都进行了妥善安置,凡是家中有父母者,还发给钱帛,让他们回家尽孝。淮西降卒们无不感恩流涕。从此,各地的淮西士卒纷纷来降。李愬的麾下部众也一扫厌战情绪,重新焕发了斗志。
毫无疑问,李愬所做的这一切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攻心。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必须善于攻城;而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则不仅要善于攻城,更要善于攻心。
唯其如此,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愬显然深谙此道。
随着淮西将士的相继归降,李愬对淮西的整个战略部署逐渐了然于胸。
“愬每得降卒,必亲引问委曲,由是,贼中险易、远近、虚实尽知之。”(《资治通鉴》卷二四○)
元和十二年五月,在吴秀琳的建议下,李愬又设计擒获了淮西的骑兵将领李祐。
此人也是骁将,此前与朝廷军多次交锋,斩杀官兵甚众,所以李愬的手下都嚷嚷着要杀他。
可李愬还是亲自为他松了绑,并待之如上宾。
随后,李愬安排李祐住进了自己的帅帐,每天晚上都与他促膝长谈。
不久,李愬更是不顾左右的竭力反对,任命李祐为自己的警卫队长,将麾下的三千精锐交给了他。
李愬的礼贤下士和推诚待人令李祐感动不已。
最后,李愬终于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关于蔡州的情报。
李祐告诉他,吴元济的主力全都部署在前线和边境,守卫蔡州的都是一些老弱羸兵,完全可以乘虚直抵其城,等到淮西各地将领得到消息,吴元济早已束手就擒。
李愬闻言大喜,愈加坚定了奇袭蔡州的决心。随后,李愬暗中招募了一支三千人的敢死队,每天亲自带队操练,为袭取蔡州做了充分的准备……
接到李愬的报告后,裴度第一时间就批准了他的计划。
吴元济的末日到了。
元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李愬亲率九千精锐,分成前、中、后三军,悄悄向蔡州进发。
此行除了李愬本人和几个参与绝密计划的心腹将领之外,没人知道队伍要往哪里开拔。
李愬只对将士们下达了一个命令:什么都不要问,一直往东走。
部队经过急行军,迅速占领了六十里外的张柴村,稍事休整之后再度出发。
将领们满腹狐疑地追问此行的目的地,李愬才对众人说:“攻击蔡州,活捉吴元济1
毫无心理准备的将领们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此时,暴风雪越发猛烈,旌旗冻裂,士兵和马匹接二连三地冻毙倒地。
天色如浓墨一般,咫尺不辨方向。自张柴村以东就是淮西腹地,唐军将士们艰难地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上,人人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去想道路的前方会是一种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然而,没有人知道,就是这条雪夜中的道路,将带领他们走向辉煌的胜利。
从张柴村出发后,又经过七十余里的急行军,李愬的部队终于在十月十六日凌晨抵达蔡州城下。
望着蔡州城墙上漆黑的雉堞,李愬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三十多年了!
自德宗贞元二年(公元786年),吴少诚拥兵割据之后,唐朝的中央军已经三十多年没有站在这块土地上了。
但是李愬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李唐中央的旗帜就将在蔡州的城头上高高飘扬。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李祐带着一支敢死队在城墙上凿孔,悄无声息地攀上城楼,暗杀了熟睡中的守门士兵,只留下更夫继续打更,然后打开城门,迎接大军进城。
鸡鸣雪停之际,李愬已经率兵突入了第二重城门。
此时此刻,吴元济依旧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李唐的中央军会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滴水成冰的夜晚
“空降”到他的蔡州城里。
负责警戒的将领发现敌情后,慌慌张张地冲进节度使府,叫醒了吴元济,惊慌失措地报告——外面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可能是官军杀进来了!
吴元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笑骂道:“官军?你不是疯了吧,哪来的官军?顶多就是一些俘虏和囚犯闹事而已,等天一亮,老子就把他们通通杀了1
话音刚落,又有人冲进来报告:“两重外城均已陷落,内城也已被包围了1
吴元济这才隐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但还是不愿相信城池已经陷落。
他骂骂咧咧地披衣起床,说:“都别慌!这一定是前线的士兵回来找我讨要冬装,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元济刚刚走进庭院,就听见外面人马杂沓,并传来清晰的传令声:“常侍有令……”紧接着就是一片雷鸣般的响应之声,听上去足有万人之众。
吴元济顿时一脸惊愕:“常侍?什么常侍?怎么到这里来了?”
意识到朝廷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吴元济才大梦初醒,慌忙组织士兵登上内城抵抗。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时的吴元济已是瓮中之鳖。
而这场历时三年的淮西之战,结局也已经毫无悬念。
十六日,李愬率部攻破了内城的第一道门,占领了武器库。
次日凌晨,又对南面的第二道门发起进攻。这是吴元济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气急败坏地召集所有部众进行殊死抵抗。
一时间,城头上箭如雨下。李愬担心强攻会付出太多伤亡,遂下令焚烧城门。
蔡州城的百姓纷纷抱上柴草前来助阵。到了傍晚,城门终于倒塌。吴元济见大势已去,只好举手投降。
至此,割据三十多年的淮西宣告克复。李愬雪夜袭蔡州,从此成为中国古代战争史上长途奔袭的经典战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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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二年(817年),讨伐淮西的战事进入了关键的一年。五月,宪宗下令停止对成德用兵,决心集中力量,先平定淮西。这时,北路李光颜率河阳、宣武、魏博、河东、忠武诸镇唐军渡过溵水,进至郾城,击败淮西兵3万,歼灭十之二三。郾城令董昌龄、守将邓怀金举城降唐。吴元济得知郾城不守,十分恐慌,将亲兵及蔡州守军全部调往北线,以增援董重质防守的洄曲。淮西军的主力和精锐都被吸引到了北线。这就为西路唐军奇袭蔡州创造了条件。
这一年六月,吴元济见部下多降唐,兵势不振,上表请罪,声称愿束身归朝。宪宗派中使赐诏,允许免其死罪。但吴被其左右及大将董重质所挟制,无法归朝。淮西已到了穷途末路、指日可下的地步。
七月,唐宪宗因对淮西用兵4年,馈运疲弊,民力困乏,深以为患,遂任命主战最力的裴度兼领彰义军节度使、淮西宣慰招讨使,赴前线督战。
八月,裴度到达郾城后,上表说诸道皆有宦官监阵,将士进退均取决干中使。胜则被其冒功,败则被其凌辱,将士谁也不愿出力奋战。宪宗准其所奏,悉去诸道监阵中使。诸将始得独断专行,战多有功。李愬因此也就得以不受阻拦地发挥其才能。
李愬抵达唐州(今河南泌阳)后,采取了种种措施和行动,为奇袭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首先,他下车伊始,即亲自行视慰问将士,存恤安抚伤病员,以稳定军心。同时,又有意示弱,故作柔懦懈惰,御军宽怠,以麻痹敌军。淮西军因屡败西路唐军,见李愬名位卑微,行事又如此不堪,遂掉以轻心,对西路唐军不再严加防范。
其次,为增强西线的军事力量,实施、完成奇袭计划,李愬又上表奏请朝廷,调来昭义、河中、鄜坊士卒步骑2000人。
再次,为争取淮西民心,孤立、瓦解吴元济,李愬还利用淮西连年用兵,农业生产荒废,仓廪空虚,民多无食,纷纷逃往唐军控制区的机会,设县安置淮西百姓5000余户,为其择县令,责成其妥善抚养,并派兵予以保护。
复次,为动摇、瓦解淮西军的士气,争取淮西将士为己所用,李愬还采取了优待俘虏,大胆重用降将的政策。他在俘获淮西骁将丁士良后,不仅未加杀戮,反而署以官职。丁士良感激之余,献计擒获文城栅(今河南遂平西南)吴秀琳部谋主陈光洽,招降吴秀琳部3000人。西路唐军因之士气高涨,连下多城,淮西将士降者络绎于道。李愬谋取蔡州,问计于吴秀琳。吴秀琳以为欲攻取蔡州,非李祐不可。李愬设计生擒李佑,免其一死,并委任他为自己牙队的将领——六院兵马使。李佑被李愬的亲信和重用所感动,尽心设法为袭取蔡州出谋划策。李愬在优待投诚和被俘的淮西将士及其家属的同时,十分注意询问有关淮西的内情。他还废除了藏匿淮西间谍者满门抄斩的旧命令,优待被捕的间谍,其结果是使敌方间谍尽吐实情,反为李愬所用。这样,李愬很快摸透了敌方的险易、远近和虚实,为避实击虚,奇袭蔡州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最后,为扫除外围,孤立蔡州,建立接近蔡州的奇袭基地,李愬先后出兵攻取蔡州以西和西北的文城栅、马鞍山、路口栅、嵖岈山、冶炉城和西平等据点,与北线郾城一带的唐军兵势相接,连成一气。他还遣将攻克蔡州以南和西南的白狗、汶港和楚城诸城栅,切断了蔡州与申、光二州的联系。李愬军的主力进驻距蔡州仅65公里的文城栅。
九月,李祐见奇袭的条件已经成熟,向李愬进言说,淮西精兵都在洄曲和边境,守卫蔡州的全是老弱,可以乘虚直捣其城,出其不意,一举擒吴元济。李愬深以为然,派人将奇袭计划密呈裴度。裴度十分赞赏,同意出兵。
十月初十,李愬利用风雪交加,敌军放松警戒,利于奇袭的天气,命史旻留镇文城,命李祐等率训练有素的敢死队3000人为前锋,自己与监军将3000人为中军,命李进城率3000人殿后。军队的行动十分秘密,除个别将领外,全军上下均不知行军的目的地和部队的任务。李愬只下令说向东。东行30公里后,唐军在夜间抵达张柴村,乘守军不备,全歼包括负责烽燧报警士卒在内的守军。待全军稍事休整和进食后,李愬留500人守城栅,防备朗山方向之敌,另以500人切断通往洄曲和其他方向的桥梁,并下令全军立即开拔。诸将问军队开往何处,李愬才宣布说,入蔡州直取吴元济。诸将闻说皆大惊失色,但军令如山,众将只得率部向东南方向急进。
此时夜深天寒,风雪大作,旌旗为之破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张柴村以东的道路,唐军无人认识,人人自以为必死无疑,但众人都畏惧李愬,无人敢于违令。
夜半,雪愈下愈大,唐军强行军35公里,终于抵达蔡州。
近城处有鸡鸭池,李愬令士卒击鸡鸭以掩盖行军声。自从吴少诚抗拒朝命,唐军已有30余年未到蔡州城下,所以蔡州人毫无戒备,未发现唐军的行动。四更时,李愬军到达蔡州城下,守城者仍未发觉。李祐、李忠义在城墙上掘土为坎,身先士卒,登上外城城头,杀死熟睡中的守门士卒,只留下巡夜者,让他们照常击柝报更,以免惊动敌人。李祐等既已得手,便打开城门,迎纳大唐军。接着,又依法袭取内城。鸡鸣时分,雪渐止,李愬进至吴元济外宅。这时,有人觉察情形有异,急告吴元济说,官军来了。吴元济高卧未起,笑着回答说,俘囚作乱,天亮后当杀尽这些家伙。接着,又有人报告说,城已陷。元济仍漫不经心地说,这一定是洄曲守军的子弟向我索求寒衣。起床后,吴元济听到唐军传令,响应者近万人,才有惧意,率左右登牙城抗拒。
李愬入城后,一面派人进攻牙城,一面厚抚董重质的家属,遣其子前往招降。董重质单骑至李愬军前投降,吴元济丧失了洄曲守军回援的希望。
十二日,唐军再次攻打牙城,蔡州百姓争先恐后地负柴草助唐军焚烧牙城南门。黄昏时分,城门坏,吴元济投降。申、光二州及诸镇兵2万余人亦相继降唐,淮西遂平。
李愬奇袭的成功并非出于偶然。就主观而言,李愬治军有方,奉己俭约,待将士丰厚,能得士心;又明于知人,敢于重用降将,能得敌情;他见可能断,敢于抓住蔡州空虚的时机,实施奇袭;又长于谋略,善于麻痹敌方,瓦解其民心和士气。这些,都使他能利用风雪阴晦,烽火不接的天气,孤军深入,置全军于死地而后取得奇袭的胜利。从客观来说,唐宪宗和裴度始终未改其平定淮西的决心,又能集中力量对吴元济用兵,甚至撤去监阵中使,而北线唐军则牵制、吸引了淮西的主力,这都为奇袭的胜利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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