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于我以前一个甲方朋友的访谈(什么是甲方?请自行脑补),文写了好久了,一直没放出来,此次小说化改编后放出来给大家瞅瞅。
很多程序员除了对自己上级领导“憎恨有加”外,还经常会把用户当成自己的天敌而不是上帝。我们这些用户在程序员眼里可以用不讲理、需求朝三暮四、固执己见、抠门甚至是变态来形容,于是好端端的“上帝”就是这样逐渐被妖魔化的。不过今天我却想以一个真正用户的角度来谈谈软件建设,顺便帮非全部的“变态”用户群体平反,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叫刘新志,回族男子,大学毕业后顺利的进入一家事业单位的信息科从事单位信息化工作,职位名称简称“干事”。大家都叫我刘干事,部门里还有一位同事是张干事,我们俩是亦敌亦友的好同事也是今后升迁的相互竞争者。
由于自己热爱计算机这个行业尤其是编程,有时自己也会帮单位免费做一些辅助应用软件和小网页,无奈这些都无法产生经济效益,不过对于我来说技术成就感远高于金钱带给我的愉悦感,而且这一点受到了上级部门领导对我的好评,我的名字在各种单位会议中有意无意的排在了张干事前头,这个意味其实大家都懂。
单位的业务逐渐庞大,于是各个业务环节的信息化建设需求逐渐显露出来,而我这个信息科技术领头人的身份理所应当的承担了单位软件和技术审核人的角色。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接触了一些软件公司,不管是外地还是本地的,我觉得他们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各家商务人员说的话几乎是一样的,譬如他家的产品用起来如何如何贴身、用了他们的产品能对各方面起到由内而外的保护,万一产品出现问题那肯定是用户本身没有深刻理解产品的理念造成或者就是尾款支付的不到位导致产品质量莫名的下降;而各家技术人员说的话也是一样的,譬如他家产品的技术是绝对领先的,而且出现了Bug在他们电脑上运行是没问题的,在我们电脑上出现Bug大部分是我们由于太脑残造成的误操作。
我作为不能代表所有用户心声的一位技术型用户特想来吐槽一番,因为作为事业单位不光在对待软件的Bug容忍度上还是软件各种款项的支付上都是比较“高素质的”,不拖欠工款是我们优胜与企业单位的特质,当然实际上拖欠了也没啥用。而很多软件开发商在对待我们这些上帝的时候却没有体现相同的高素质。
一次,我们单位打算上一个业务系统,发布了招标意向后,估计有十来家本地和外地的软件公司表示想来面谈和介绍他们各自贴心的产品设计。
我在单位有个绰号:“刘大公鸡”。因为在我这里只看实际项目运行效果,我把对和错分的异常清楚,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说情、没有糖衣炮弹这个词汇。也正因为这个绰号我被领导指定为本次项目的技术把关人。
什么叫把关?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是个很模糊的词汇,软件如果采购的好建设的好那是因为领导眼光好,相反则是我把关水平有问题,总之说多了都是鼻涕。不过从我的角度把好第一关是很重要的,防止一些质量根本不过关的软件混进来,一方面增加了软件采购的甄选难度,第二方面也给真正有实力的软件厂商提供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
我分别给这十家有投标意向的公司打电话,目的是想通过第一轮的非正式交流来决定最终招标邀请哪几家。
我们单位一般都采用邀请性谈判,也就说各个软件供应商要首先经过我的海选,然后才能进入正式的招投标过程,至于最后花落谁家那基本上和我就无关了。不过不要小看海选,一旦连我都没看上那就是个”死”。
A公司是一家本地公司,虽然我和他们没有接触,但是据各位同事介绍他们在当地有着良好的软件从业口碑。于是我把海选的“处女谈”给了他们。
A公司的一位男业务经理受宠若惊的如约而至,我清楚的看到她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巴掌大的公文包。
我很庆幸他没有带着礼品过来,否则我会让他直接打道回府。
我的前任因为在和各位软件厂商交流过程中“没有经受得住糖衣炮弹的考验”,被下放一线业务窗口了,他临走时告诉我“越巴结你的软件厂商越有问题”。
我信了,而且我打算坚决不延续前任的风格。
A公司男业务经理貌似是新手,在渲染他们公司产品特点时好几处连我都听出来他串词了,估计是他领导没有来得及对他进行贴身培训。
我用后脑勺告诉他:看起来你们不是很重视这个项目,事先功课做得不充分。
这时A男的表情尴尬的像只在微波炉里转僵的馒头,我估计再说重一点他的脸会爆掉。
其实A公司的实力和水平我是很了解的,而且他们的产品不管是在售前还是售后都做的有模有样,否则我也不会第一个找他们。
只不过酒香就真不怕巷子深吗?A男的商务水平和他们的业界口碑反差太大,说老实话我很想直接把A公司从名单中剔除,无奈科长的提议高于一切,我此时开始很怀疑我的业务水平和判断能力。
打发走A男,我打电话约了B公司,这是当地最大的一家软件公司。
B男果然有大公司的风范和行事作风,说好上午十点见面,结果到了十点半一个大背头男子才姗姗来迟。
B男发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香烟品牌,接下来翘着二郎腿在我对面轰然坐下。
“刘科,你们的需求我们完全没有问题,绝对做出让你们100%满意的产品”大背头边说边吐烟圈,这个烟圈像张正在不断发酵的饼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套在了我脖子上。
我很反感大背头的豪言壮语,凡是夸海口把数据描述成100%的产品必然有很大隐患,就算技术过关在售后服务上也会有踢皮球的现象,因为B公司在我的前任手里做过好几个项目,到了维护期不是打电话不接就是改任何功能都要加钱,反正和他们标书上体现的7*24小时保姆式的服务大相径庭。
我没有抽大背头的烟,我怕抽了咳嗽咳死了没有后续保障。
我的同事都说大公司的产品有保障有安全感,我倒觉得不见得,很多创业型小公司为了站住脚跟、占领市场反而不光在技术上在服务上做得比大公司更踏实更贴心,只不过这些创业型公司一旦做大了又会重蹈大公司“凡事只谈钱”的风范。
我几乎是送衙门老爷一般的把大背头请走了。
为了加快海选步伐,我约了两家不怎么熟悉的C公司和D公司同时聊,这两家单位都是外地的软件企业。
单位会议室,C公司和D公司西装革履的坐在会议桌两旁,我走进去时两家公司人员的尊敬程度就差举手敬礼了。
我能感受到C公司的负责人和D公司负责人在我进来之前已经进行过了除肢体以外的激烈“搏斗”。
我故意把两家公司放在一起,并在C公司讲他们的产品时让D公司旁听,C和D听到我这番决定都有点惊讶,不过他们也只能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
C公司讲的很卖力,D公司记笔记的无比认真,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详细并有针对性的产品解决方案。我发现D公司听到最后也在频频点头。
讲产品和写代码一样,高手和菜鸟的区别在于谁能掌握其中的艺术感。
接下来是D公司的讲解,我发现他们估计在刚刚的那段时间内就改进了讲解方式和方案细节,除了优化了C公司的一些技术环节外,还在售后服务环节做出了C公司没有做出的承诺。
我很满意这次的Three Person式交流,因为这之间少了浮夸、少了漫不经心的敷衍、少了虚假的售后承诺。同时我认为C和D相互之间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也说明市场还是需要竞争才会有进步,消费者也才能真正受益,垄断只会让我们都成为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了也白说。
一周后,我的海选活动完成了,很顺利,我初步推荐了A公司、D公司和一家软件外包企业E作为邀请性谈判的三位种子选手,并在中标条件中选择了最低价中标这一选项,选择这个被广大软件厂商所唾弃的招标规则其实并不能怪我们用户,确实现在很多软件公司太注重“利益最大化”,不管你放出多少预算他都会紧贴预算报价,少一分钱他们都会鬼狐狼嚎的告诉你亏本了、做不下去了、公司要关门了诸如此类。
招标那天,经过了第一轮筛选过后的ADE三家公司使出浑身解数,技术方案一个比一个具备先进性和可扩展性,售后承诺也是一个比一个更贴心,最终的价格自然也是一个比一个低。
说到这我要打断一下,虽说原则上是最低价中标,但是我们用户可以选择三家单位最终报价的公布和不公布,也就是说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我们手上的,这么做倒不是为了作弊,而是怕真正有实力且服务好的企业因为价格尺寸没有把握好致使我们“嫁错了郎”。
我们综合考评下来还是觉得A公司的产品更加符合我们的要求,并且本地化公司更加易于软件的后期维护和升级,这点作为外地企业的D公司只能吃硬亏了。而外包企业E的价格虽然最低但是其技术方案不是很令人满意,估计和该公司长期外包生产的环境有关,其技术选型的落后程度让我和我们科长这些菜鸟都觉得跟不上二十一世纪的潮流。
A公司中标后很快派了数名工程师入驻,我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硬件环境和敞亮的办公场所。于是接下来一切都在“热火朝天”的氛围中进行起来。
我满以为这次项目的建设就这么顺利的通过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大跌眼镜。
我很快发现现场入驻的五位工程师之间的沟通很不到位。这五位中有三位是开发人员,两位是实施人员,而我每次把需求告诉实施人员后另外三个开发人员完成的功能总是和我原来的叙述大相径庭。
“怎么回事?这个功能到底要我讲几遍?”我在一次小范围项目汇报会议上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是我们没有理解到位”一位留着板寸的实施人员率先承认了错误。
我刚想发出更多的飙但是基于板寸极其虔诚的态度只能忍住了,继而改为我苦口婆心的把要求再给板寸复述第101遍。其实说到这我想告诉大家很多用户的心肠也是很善良很柔软的,一些被程序员们描述为厉鬼的用户其实是不存在的或至少是极个别的。
就这么一来一万数次后A公司的形象在我心里大打折扣,我开始后悔当初把绣球抛给了A公司。
“艹,再这样下去你们给我卷铺盖走人,我们要选择其他公司来接手了”我终于在一次看到了被改的一塌糊涂的需求界面时拍了桌子、破了口。
我满以为这次发飙会带来颠覆性的效果,然而我又错了。
“听说你现在被冠以刘大魔头的绰号了?”办公室同事张干事一天早上笑嘻嘻的问我。
“我哪里是魔头了?”我很纳闷的反问。
“据说上次那个软件项目建设你把A公司的开发人员搞得晕头转向,他们叫苦连天啊,据说里面有个人都因为得了神经衰弱要辞职不干了。厉害啊,真想向你学学手段”,张干事一脸坏笑的回答了我。
张干事竟然能把情况了解的这么透彻,而我竟然蒙在鼓里一点风都没透出来。我很狐疑的看着张干事,沉默。
中午,在电梯里碰到了科长,电梯很挤很闷热。
“小刘,我知道你做事心急且一心为了工作,但是有时节奏不要太快,慢一点,开发公司也不容易,对事不要对人,逼得太急反而质量会下降嘛!”科长主动向我打招呼啊,不过他的话再次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本想反驳科长的话,但是我突然看到有个熟悉的面孔猥琐的躲在了科长后面的人群里。
我突然想起这个人是A公司的一位销售负责人,经常有事没事的穿梭在我们单位各个领导办公室。只是这厮故意把头低的很深沉,并以为我肯定看不到他。
我没有说话,我的情商告诉我在电梯里只能聆听领导的训示,你如果无脑反驳电梯会剧烈震动,搞不好还会惊悚的坠落。
我依然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不厌其烦的让A公司开发人员修改功能直至基本符合我们的技术需求。
不过,不亚于电梯坠落的事还是发生了。
接到上头通知,因为单位有个“极其重要”的基层业务调研工作,我被视为“业务骨干”被抽掉前往展开此项工作。软件项目的牵头工作由张干事负责。
我跑到科长办公室,激情四射的表示希望完成这个软件项目的工作再前去开展“极其重要”的调研工作,因为这个软件在我“魔鬼般”的协调下完成了很多原本在标书上根本没有提到的功能,从我的角度绝对帮单位节约了成本,体现了效率。
科长一阵委婉的“阻挠”,并不断夸奖我业务能力强,应该去基层多帮助下属单位人员进行业务辅助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同时软件建设这种繁琐头疼的事应该“甩给”经验不足的张干事来擦屁股。
我握着拳头几次发誓愿意继续承担卫生纸的工作,绝对无怨言。
“小刘,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次调任是上面的意思。实话告诉你吧,XX领导对你这次的软件项目建设过程不满意,A公司也投诉到上头了,说你没有按照实际的业务提出需求,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正常的软件建设进度。而且开发了很多功能都是当初标书上没有的”,科长终于忍不住向我说了实话。
科长的话让我突然明白:有的事要判定它是对和错那要看从什么角度出发。
走出科长办公室后,我发现握着的拳头迟迟没有松的开,后来才发现是手指抽筋了,很生疼。
看到这,各位程序员还认为我们客户都是魔鬼吗?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客户还是你们供应商),我们能把握好自己的嘴去念好这本经,但是却把握不住经书的撰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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