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普六茹”的汉人——隋文帝杨坚隐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乍看本文题目,肯定不少人会立刻联想起中国当代“先锋”小说一个伪命题式的开场白:“我就是那个叫牛原的汉人,”很有故弄玄虚之感。当然,“大师”总有道理,就像鲁迅之文——“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如果现在有哪个小学生写下如此文字,必会为老师揪着耳朵痛骂:“你有病吧,这么百无聊赖、心不在焉!”但出于大师之笔,赘文废话自然也飘然物外,立意深远,非常人所能及,成为小说修辞学津津乐道的“话题”。
至于那个姓“普六茹”的汉人,绝非是模仿笔者“先锋”小说家的故作深沉。宇文泰主掌西魏国事,大将杨忠(即后来隋文帝杨坚的老爸)出力甚多,东征西杀,血梁战袍,被魏恭帝“赐姓普六茹氏”,所以,大名鼎鼎的杨坚最早的名字就叫普六茹坚。
如此不伦不类的姓氏,还要追溯一下西魏的权臣、北周的开国主周文帝宇文泰(同曹操一样,宇文泰是死后儿子称帝被追封的皇帝)。北魏孝文帝改胡姓为汉姓,鲜卑化的匈奴种宇文泰一反其道,崇慕儒化之余,为了在乱世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不得不对汉族兵将进行“胡化”。他模拟鲜卑最初的军事部落组织,改汉姓为鲜卑姓,“以诸将功高为三十六姓,次者为九十九姓,所将士卒亦改从其姓。”当然,宇文泰的“胡化”并非为质上的“反动”,西魏(北周)境内胡汉关系并不像北齐那样水火不容(鲜卑人欺凌汉人),而是相互间比较融洽。
杨坚(普六茹坚)不仅最初姓氏奇怪,小名也怪,叫什么那罗延,其鲜卑原意“金刚不坏”,源于梵语。杨坚十三岁前在寺庙长大,小名由抚养他的女尼智仙所取。
样貌怪异的“奇”男子——杨坚的“蛰龙”岁月
《隋书》《文帝纪》中,有这样的记载:“皇妣吕氏……生高祖(杨坚)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皇妣尝抱高祖,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皇妣大骇,坠高祖于地……。(杨坚)为人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纹在手曰‘王’……”——这些鬼话不用详释,肯定是史家为显示帝王神奇而做的荒誔不经的“编排”,犹如号称杨坚是汉朝太尉杨震第N代孙一样,纯属胡说八道。
杨坚六世祖杨元寿不过是北魏武川镇军户,“又红又专”说得上,贵族血缘丁点也没有。而且,大脑门上五条肉柱子贯入头顶,棱棱角角,恰似动画片中的东海龙王,如果以玩乐的眼光看电视看电影觉得这种“尊容”好玩,真人长成这种样子,让人不吓死也得腻歪死!观唐初阎立本所绘《历代帝王图》,杨坚的相貌庄重、威严,画家笔下肯定有“溢美”,但隋亡不久,杨坚的样子应该有五、六成可信,也不见他大脑瓜子上有五根肉柱棱起。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杨坚此人相貌堂堂,定有让人过目不忘之处,且“沉深严重”、“虽至亲不敢狎也”,属于不怒自威那种人物。由于其父杨忠有大功于国,杨坚十五岁就获封成纪县公,十六岁迁骠骑大将军,加开府。
当时,宇文泰见到老战友这位风华正茂的儿子,也不禁大相叹异:“此儿风骨,不似代间人。”
讲起北周,还要简述一下西魏的历史。
北魏孝武帝被高欢所逼,逃至宇文泰处,也称魏,至此,北魏分裂为东、西两魏,宇文泰所掌握的魏,史称西魏。
孝武帝至长安后不久,即与权臣宇文泰发生龃龉,被毒酒毒死,时年二十五。
宇文泰毒死孝武帝后,又立孝文帝孙子元宝炬为皇帝,是为西魏文帝。文帝在位十七年,安死于宫,时年四十五。虽身为皇帝,元宝炬完全是个幌子,大权尽在宇文泰之手。正因为他听话,所以一直让他在帝座上呆着。
文帝死,宇文泰立太子元钦为帝,是为西魏废帝。元钦只当了三年皇帝,便被宇文泰废掉,转立文帝第四子元郭为帝,是为西魏恭帝。恭帝也只当了三年摆设,公元556年,宇文泰病死后,其堂侄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觉建立周朝,史称北周。西魏恭帝不久就被毒死。三十余年中,西魏的皇帝虽姓元,其实真正的皇帝是宇文泰。
宇文泰不仅大大增扩了西魏的国土,最重要的贡献还在于他于535年建立了府兵制,并仿鲜卑旧制,将所统兵马分为八部,各设“柱国大将军”,称为“八柱国”,府兵是职业军人,专门编为军籍,只作军事用途,不从事屯垦生产。(周武帝时,府兵制又走向“兵农合一”)
宇文护拥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觉为帝后,皇族此次改姓宇文了。宇文觉虽然才十五、六岁年纪,但“性刚果”,想干掉飞扬跋扈的堂兄宇文护。宇文护先下手为强,废掉宇文觉并把这位不听话的孩子弄死。其后,又拥立宇文泰长子宇文毓为帝,是为北周明帝。干坏事一干起来就收不住手,不久,宇文护嫌这位“宽明仁厚”的堂弟太“聪明”,派人在食物中下毒,又把这位皇帝送上西天。挑来挑去,宇文护就又把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推上帝位。
北周武帝宇文邕神武过人,沉毅有智,莫测高深。当皇帝十九年间,他先是韬光养晦,族灭权臣宇文护。而后亲掌万机,平灭北齐高氏。同时,这位勇武皇帝还崇尚节俭,平时身穿布袍,寝布被,全身上下没有金银宝玉装饰,同时对于那些雕文刻镂的宫室,锦锈衣物,全都一概禁止。前朝宫殿有恢宏华绮的装饰,他严命撤毁,改为土阶数尺,务为俭仆。史载,这位周武帝劳谦接下,自强不息,打仗时步行山谷危涧,履涉勤苦,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周武帝自己甘之如饴。行军时见有兵士光脚走路,周武帝甚至脱下自己的靴子给小兵穿上。与敌对阵,皆亲冒矢石,一马当先,多次差点以帝王之尊身陷死阵。破齐以后,又降服突厥,进攻南朝,从当时周朝的气势来看,一两年时间内,天下一统很快就要成为事实。
然而,天妒英才,不假予年,宇文邕北伐路上忽遇暴疾,死在兵车之上,终年才三十六岁。遗诏,太子宇文赟袭统大宝。
恰恰是这位不到二十岁的儿子,史书上所称的“周天元”、周宣帝,袭位两年多时间,把武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折腾得烟雾四罩,民不聊生,言所难言!
周武帝活得的时候,对几个儿子约束很严,尤其是对太子宇文赟,偶有小过,动不动就大棍子狂揍一顿,并警告说:“自古至今被废的太子数目不少,难道我别的儿子就不堪继任大统吗。”同时,他严令太子东宫官属每月写一份详细报告,细细禀明太子一个月的所作所为。这样一来,吓得这位好酒好色的太子爷竭力压抑自己的癖好,和众多臣下一样在北方冬天的五、六点钟即冒严寒伫立于殿门外等待早朝,可谓是用心良苦,演戏很投入,毕竟惧从心来,真怕老爹一怒之下废了他,另立别的兄弟为皇储。
史称:“宣帝初立,即逞奢欲。”周武帝的巨大棺材还摆放于宫中,未及入敛,宇文赟脸上不仅丝毫没有死了亲爹的愁容,还自抚着脚上的杖痕,大声对着武帝的棺材叫骂:“死得太晚了!”
一转身,这位新皇马上把武帝的嫔妃宫女叫到面前,排队阅视,模样俊俏的都一一纳为自己的后宫。封建时代,伦常严谨,即使周武帝的嫔妃比宇文赟还要年轻,辈份上讲仍是母辈,太妃级的人物,这位新皇全然不顾这些帝王礼仪,拥着那些年轻的后妈们共入花闱,春风遍度。
此外,他当皇帝后下的第一道行政命今就是破格提升他当太子时一直为他出谋划策的吏部下大夫郑译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委以朝政。(正是这位郑译,两年后宇文赟一死就投靠杨坚,矫诏宣杨坚入朝辅政,帮助杨坚篡周立下首功)。
宇文赟帝座刚刚坐稳,马上就诛杀了他的叔父、功高德茂的齐王宇文宪。齐王死时35岁,所生六子,除长子宇文贵先前病死,其余五子一并伏诛。封建时代讲究斩草除根,这种下场并不奇怪。依理深究,如果宇文赟是幼主即位,主少国疑,尊亲大臣们为国家大计出发,诛杀像宇文宪这样位望尊隆的皇叔并非是什么坏事,这种作法能维持封建皇统的正当延续,说不定宇文宪会像北齐的孝昭帝高演那样把侄子从皇位上驱除自己来做。但宇文赟那位时年已二十,青春正盛,乾钢独揽,马上以无名之罪冤杀这位仁德善战的叔父,顿时大失天下所望。
宇文赟当太子时周围有硕儒指导,读书很多,对汉族的典籍很有研究。按理说这位青年皇帝天资不低,但偏偏是只知断文取义,只尚浮皮表面的东西。他上台后不久就大会群臣,规定大家都按古制穿上汉魏衣冠,峨冠云带,博领大袖,飘然欲仙,好看是好看,但实用性肯定不如他父亲周武帝在世时的窄紧胡服实用。战国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在乱世之中占了不少先机,宇文赟一反其道,采用汉魏朝仪,华而不实。当然,他身死以后,那位老丈人杨坚建立隋朝,由“胡”变“汉”的过程倒为他本人先完成了大半。
刚继位时,宇文赟又认为周武帝的《刑书要制》里刑罚太严酷,便下旨废除。为了收买人心,又大赦囚犯,一时间盗贼们纷纷从牢里跑出来,乡里为患。见到国家量刑过轻,周围人也纷纷“以身试法”,社会一片混乱。南北朝时期四分五裂,群雄环立,所谓“乱世用重典”,周武帝的刑法应该是必要的。宇文赟年青小伙子不懂事,按书本治国,不知变通,不谙时事,一时间搞得自己下不来台。加之他本人又“奢淫多过失”,为了慑服臣下,又颁布新法《刑经圣制》,上演祭天告地行新法的把戏,刑罚比周武帝时更重,臣下人民小有过失,马上就会被砍头灭家。
古人父母死后,起码要居丧三年,不能听音乐,不可嘻笑,还要穿朴素无装饰的衣服。宇文赟全然不顾这些丧仪。他天天在殿前观看歌舞表演,其宠臣郑译又把被周国灭掉的北齐末帝高纬的歌舞班子重新组织起来,招致殿前,号称“鱼龙百戏”,包括舞龙,侏儒搞笑,说相声,山车攻战,巨象游巡,拔河表演,杀马,剥驴皮等等奇异怪端,日以继夜,忙个不停;又在后宫聚集无数美女,增置了无数千奇百怪的嫔妃位号,连周国写起居注的史官都记录不下那么多名号;沉湎酒色,整月地在宫内嬉乐,大臣奏事都由宦官处置,乱七八糟。
即位不到一年,为了过一过当“太上皇”的瘾,才二十一岁的宇文赟传位给8岁的儿子宇文衍,自称“天元皇帝”,所居住的宫殿称“天台”。他又戴上有二十四毓的冠冕,车服旗鼓比古代帝王都多加一倍,对旧礼古仪随意变更,对臣下讲话时也不称“朕”,自称“天”,妄自尊大,吃饭时用典藉中记载的樽、彝、珪、瓒等古怪的东西装载饮食。他自己还戴个高高的“通天冠”,加上金蝉做的饰物,斜佩夸张的大授带,可以说是古代帝王中喜欢奇装异服的佼佼者。大臣见他之前,都被要求要斋戒三日,清身一日,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才能上殿。
周武帝曾因为于国不利、奢侈浪费为由灭佛毁像,宇文赟一反父亲所为,精工制作了一尊大佛像,一尊天尊像,他自己坐在两像的中间,南向而坐,并派人在面前的广场上大阵杂戏,让长安的士民纵观,确实有“天王巨星”的风采。
周天元宇文赟还爱捶打臣下,而且打人也有“定制”,以一百二十杖为度,称为“天杖”,后来又翻倍,加至二百四,即使被宠幸的皇后、嫔、妃众多美女也不能幸免,且喜怒无常,想打谁就打谁。
宇文赟还特别喜欢军队盛大的排场,常常自己一身上下甲胄齐全,光闪鲜亮,骑着高头大马四处乱逛,最盛大的一次是他在大壮观(皇家佛寺)阅兵,十万多马步兵列阵于玄武湖边,五百多艘大型楼船战舰缓缓驶出瓜步江口,旌旗蔽日,蔚为壮观。不久,他去同州巡幸,命为前驱的导行士官有三百六十重,数十里之间幡旗大举,乐声震地,无数武士皆于马上持戟,其壮观景色即使用今天的数码技术也肯定做不出那种效果,一般的电影场景肯定难以重示往昔这位帝王的壮观。倘若日后“时光机器”成真,人们能有幸穿梭回溯至周天元帝宇文赟时代,也一定会为如此盛宏奇特的排场而惊诧得瞠目结舌。
宇文赟还有追求名号的怪癖,自己的几个皇后分别命名为天元大皇后、天大皇后、天右大皇后、天左大皇后等等奇怪的名字。即位不久,他又看中自己堂侄西阳公宇文温的妻子尉迟氏貌美,在朝会时把这位侄媳灌醉,逼而淫之。宇文温的父亲得知当皇帝的堂弟霸占了自己的儿媳妇,心中很忧惧,很怕皇帝杀了自己的儿子连带上下一家人,便狠心起兵谋反。名不正言不顺,很快就兵败被杀,连带着戴了顶大绿帽子的宇文温也被拖去斩首。堂兄堂侄一家人宰杀完毕,宇文赟就把堂侄媳妇尉迟氏迎入宫中,正式纳为贵妃。
虽然小皇帝荒唐,周朝的国力和战斗并不弱。众大臣齐心合力,攻下敌国南朝陈国的寿阳、黄城、广陵等地,江北之地尽皆入周。为了庆祝胜利,宇文赟在富丽堂皇的正武殿大集百官,又让宫人、内外命妇集体参加仪式,大张伎乐。为了搞笑开心,又弄了一帮“胡人”大冬天光着膀子在庭院里四处游走,装作要饭花子乞寒衣,皇帝自己和众大臣及宫人齐操家伙,用冷水乱浇乱泼,看见那些“胡人”被冰凉的冷水激得四处乱跳乱叫,众人齐声大笑不己。
玩完这些后,他又忽然巡幸洛阳。而起,皇帝本人亲自架着驿马,日行三百里,风驰电掣。(当时的这个速度,大概能相当于今日开车时速300公里)倒霉的是他的四个皇后,皆被命今紧随他车后方驾齐驱,文武侍卫都心惊胆战,稍有不如意就会遭受谴斥,并会挨皇帝自定下的以120为一回的“天杖”。一路之上,人马顿仆,旌旗散乱,很像是大败退慌忙逃命的景象。
估计是游戏过度,纵酒荒淫,加上寒热不节,宇文赟回宫后不久就重病不起,几天后撒手西归,亡年22岁。
宫内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又是一朝孤儿寡母惶惶不知所以。年仅8岁的皇长子宇文衍虽然为帝,但只是一个摆设。天元皇帝宠臣郑译矫诏以杨坚入朝辅政。此时的天元皇后杨氏也高兴自己父亲掌握权柄,以免他姓权臣或皇族中野心大的人篡位。
从前,在周武帝时,聘杨坚长女杨丽华为太子妃,杨坚一下子就又从贵臣荣升为“国戚”。当时的武帝五弟齐王宇文宪就对皇帝哥哥讲:“普六茹坚相貌非常,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此人终非久居人下之辈,请早除为上。”周武帝对自己这位亲家翁多有回护,表示,“看他的相貌,作上将就并不多,没有什么特异。”不久,武帝亲近大臣王轨也密奏:“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周武帝很不高兴,沉吟久之,无可奈何地表示:“假若天命有在,又能拿他怎样!”
消息传出,杨坚“甚惧,深自晦匿”,一改平素满脸戾气,韬光养晦,开始毕恭毕敬装孙子。
周宣帝即位,马上下诏封杨坚这位国丈为大司马,拜上柱国。“(帝)每巡幸,恒委居守”。刚当皇帝,小伙子对老丈人可谓信任到家,不仅任命他为“国防部长”,自己出游玩乐时还让他担当心腹扈卫或居守京师。
身为国丈,杨坚有阵子还真冒出一腔忠勇,想当个响当当的“忠臣”,切谏女婿废除已经实施的恶法《刑经圣制》。由此,惹起小伙子好不大高兴,“颇以为忌”。当时,周室帝立四美人为皇后,各家争宠,相互毁譖,都想把杨丽华从正皇后的位子上搬下来自己坐上去。为此,谣言四起,宣弟的美人及其家属纷纷进言说杨坚有“不臣之心”,激得周宣帝多次对杨皇后高骂:“一定要族灭你们杨家!”
当然,捕风捉影的事也当不得真,说归说,周宣帝并没有真想把老丈人干掉。最危险的一次,是周宣帝喝得稍高,忽然想起杨坚有“反嫌”,派人召杨坚入宫,对左右卫士讲:“如果杨坚入宫后神色惊惶,马上就杀掉他。”
毕竟见过大场面,杨坚入宫后,行礼趋拜,一如平日,神色自若,装得逼真,周宣帝只能不了了之。
狰狞毕现的大丞相——杨坚“辅政”的过程
周宣帝撒手西归,按理讲,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杨坚这个外戚老丈人入宫“辅政”。引狼入室的关键的人物,正是周宣帝宇文小伙的两个宠臣刘昉和郑译。
刘昉生性轻狡,周宣帝在东宫当太子时就已经在其身边“侍读”。宣帝即位后,刘昉“以技侫见狎,出入宫掖,宠贯一时。授大都督,迁小御正”。由此,可见刘昉的玩乐弹唱功夫肯定不简单,能使周宣帝白天黑夜不能离开自己。周宣帝弥留之际,只宣召刘昉和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入内宫,准备托付后事。两人趋至床前,小伙子已经说不出话,不停地翻白眼倒气。刘昉为自身计,眼见周宣帝的儿子周静帝宇文洐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不足以当自己日后富贵荣华的大托儿,就与郑译密谋,准备把杨坚推出前台。
郑译也是人精。此人的爷爷、父亲都做过北魏、西魏太常、司空一级的大官,典型的高干子弟。郑译本人,“颇有学识,兼知音律,善骑射”,可以讲是文武全才的坏人。他也是周宣帝东宫旧人,曾任太子宫尹,因常常与当时当太子的宇文小伙欢歌狎饮,曾被周武帝除名为民。周宣帝自己登上皇位,自然马上把这位鬼鬼老友召回宫中,“超拜开府、内史下大夫、封归昌县公,邑一千户,委以朝政”。一次,郑译擅自把修建皇宫的奇异木材偷回运回家,自修府第,为人告发,周宣帝一怒之下又把他削职为民。小人心气相通,刘昉多次为郑
译求情,宇文小伙子也少不了这位陪吃陪喝陪玩的老哥们,“复召之,顾待如初”,并委以内廷重任。
郑译和杨坚关系也不一般,两人曾经同学,“(郑译)又素知高祖相表有奇,倾心相结”。杨坚知道女婿周宣帝对自己渐有疑忌诛除之心后,送钱送物拼老命巴结郑译,并在皇宫的胡同中相求道:“您知道我一直想出藩外任,希望您给我留个心,有机会能让皇上派我出京。”杨坚想出京,无外乎是想逃离京城政治漩涡避祸。正好赶上周宣帝要出兵南伐陈国,让郑译主管此事。见机会来临,郑译就推荐杨坚为元帅,准备随自己一道前去平定江东。周宣帝当然言听计从,下诏以杨坚为扬州总管,准备兴兵。恰巧,诏下不久,周宣帝病重,杨坚便称自己“暴得足疾”,在京城伺察形势。
刘昉、郑译眼见周宣帝快咽气,密谋之后,宣杨坚入宫,把让他辅政的事情说出来。杨坚老奸巨滑,也是患得患失之辈,忙摆手“固辞”,称不敢当。刘昉也急,激言道:“公若为,速为之;不为,我自为也!”
此时的杨坚,还没能从女婿周宣帝残暴的阴影下走出。入宫前,杨坚遇见算命的术士来和,还心惊肉跳地问:“我这一趟有灾吗?”可以想见这位半大老头内心的惊惶不安。思来想去,利大于弊,杨坚就答应刘、郑二人,“称受诏居中侍疾”。当天,周宣帝就一命归天。刘昉、郑译矫诏以杨坚总知中外兵马事,即代理全国陆海空总司令。几个内臣草诏,惟独颜之仪不签字,历声言道:“主上升遐(帝死为“升遐”),嗣子(静帝)冲幼,宫中大任,宜委宗室。赵王(宗文招,宇文泰之子)年纪最长,论亲论德,应受辅政重任。你们备受朝恩,应思尽忠报国,奈何今日以神器授以外姓他人!”
刘昉、郑译知道颜之仪人太倔直,不能够说服,索性“代替”他签署。诏下,宫廷诸卫禁兵认敕不认人,马上归统杨坚节度。
一直心倾杨坚的御正下大夫李德林听说刘、郑二人要安排杨坚作大冢宰(类似人大委员长),郑译自己做大司马(国防部长),刘昉想当小冢宰(类似现在的司法部长),连忙跑去见杨坚,并出主意说:“杨公您应该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集党、政、军于一体),否则,无以号令大众。”
杨坚深以为然。周宣帝大殡结束,诏旨一下,连刘昉、郑译都有些傻眼:郑译为丞相府长史、刘昉为司马。二人本来想与杨坚平起平坐,这下子倒成了人家的僚属。不过,杨坚待二人甚厚,赏赐巨万,封刘昉为黄国公,郑译为沛国公,“出入以甲士自卫,朝野倾瞩”。时人称二为“刘昉牵前,郑译推后”,皆是杨坚成事的红人。
周静帝即位后,其叔父汉王宇文赞以皇叔之尊入居禁中,常与杨坚同帐列坐,听览政事。刘昉觉得这个宗室碍眼,就送上几个绝色美女,趁机对宇文赞说:“大王您乃先帝之弟,众望所归。少帝幼冲,岂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扰,您不如先回私第,等候佳音,待事宁之后,肯定我们会迎您入宫做天子,此乃万全之计。”
宇文赞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好色少年,性识庸下,觉得刘昉好人好语,马上携美女、属官出宫,回王府等着天下掉大馅饼。
由此,刘昉、郑译二人自恃有大功于杨坚,得意洋洋,骄色横溢。此外,二人还有一个共性:贪财溺利。“富商大贾,朝夕盈门。”
杨坚本人,并无大功于国,又是最让人起“联想”的外戚,忽然大权在握,幼主在朝,外间自然不服。杨坚总是先人一步。周宣帝刚死,杨坚已经矫诏征在外拥强兵坐重镇的宗室五王(赵、陈、越、代、滕五王,皆为宇文泰之子,是静帝叔祖辈)入京朝见。五王入见,才知道周宣帝已死,无奈之下,只得各返他们在京城的王府,伺机行事。
但是,五王入笼,外间拥兵的周朝贵臣纷纷起兵,其中规模最大的有相州总管尉迟迥、青州总管尉迟勤、郧州总管司马消难(此人是小皇帝周静帝的老丈人)、以及益州总管王谦,数十万大军,此起彼伏,四处响应。
危急时刻,杨坚惊惧攻心,“忘寝与食”,想派心腹刘昉与郑译出外监军平叛,但刘昉推说自己从未为将,郑译以母老为辞,皆推托不行,杨坚心中大为恼怒。情急之下,府司录高熲自告奋勇,李德林坚持岗位,杨坚大喜,定下心神,派遣韦孝宽、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等名将到各处策划、征讨。
外间纷起,在京师的周室诸王也不闲着。愤惋之余,赵王宇文招就想设“鸿门宴”,伺机想杀掉杨坚。
一日,宇文招邀请杨坚到他的王府喝酒。杨坚当时因外乱未平,还不想和诸王翻脸,又怕被对方毒死,就自己带酒入赵王府,心阴面和,一起欢饮。诸人入于寝室,赵王宇文招为主人,他的两个儿子宇文员、宇文贯以及妃弟鲁封“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间,伏壮士于室后”,可谓是武装到了裤衩。依制,大臣见宗室于府邸,卫士皆不得入内,杨坚身边只有堂弟杨弘和亲信元胄两人在门口坐着守卫。这两人皆勇悍孔武,官职皆为大将军,所以才能入得王爷内廷。
酒酣之时,宇文招亲自以佩刀割切瓜果,然后以刀尖插瓜,递至杨坚面前。鲜卑风俗旷野,又是王爷亲自送食,杨坚还挺给面子,大嘴一口一块,连吃数片。宇文招脸上欢笑,心中冒火,“欲因而刺之”。
坐在门口的元胄看出情势不对,冲入室内,对杨坚说:“相府有事,不可久留!”
赵王宇文招正要一刀朝杨坚嘴里捅过去,忽然见元胄闯入,坏了大事,斥责道:“我和丞相讲话,你是什么东西!”
元胄不仅不退,“瞋目愤气,扣刀入卫”,大有樊哙之风。
宇文招见呵斥不成,只得解释:“我难道会有恶意吗!将军怎么如此多心”。同时,赐酒给元胄喝。元胄不饮。
宇文招见计不成,便假装酒醉恶心欲呕,想返入后阁,唤埋伏兵士入屋乱剁。元胄机警,“扶令下坐,如此再三。”宇文招走不成,又称自己口干,命元胄入后厨取水来饮,元胄仍立于原地不动。`
僵持之间,门外有传腾王宇文逌来府。杨坚依礼,降阶迎候。趁此机会,元胄附耳言道:“事势古怪,请马上离开!”
杨坚一点,“他们手中又无兵马,敢对我怎么样!”
“兵马却是他们宇文家族的东西,如果他们先发,大事去矣!”
杨坚不听,又入座与新来的滕王宇文逌互敬互饮。
趁杨坚降阶与滕王寒喧时,赵王已下令王宫卫士准备动手。
元胄一直揪着心,听见室后“有被甲声”,刀剑叮当,他再也不顾礼仪,冲至坐榻前,高言:“相府有众多急务,杨公您应该马上离开!”说着话,元胄连搀带拽,扶起杨坚就往屋外走。
宇文招见状也急,想追出门豁出去一刀捅了杨坚。元胄自己挡住门口,不让宇文招出去。
杨坚见势不妙,一溜小跑,跑到王府门口才敢喘口气,此时,元胄也跟了上来。
“(宇文)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这位赵王,“幼聪颖,博涉群书,好属文。”又学瘐信体,善为轻艳之词。既有文才,又有武略,曾与周武帝一起伐北齐,单军攻克北齐的汾州坚城,后来,他还曾与齐王宇文宪一起打败过北齐的稽胡。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王爷,该断不断,瞻前顾后,丧失了诛杀杨坚的大好机会,也敲响了宇文皇族的丧钟。
不久,杨坚就诬宇文招谋反,以周静帝的诏令名义诛杀宇文招及其三子、二弟。至于元胄,杨坚大行赏赐,“不可胜计”。元胄本是北魏昭成帝六世孙,“少英果,多武艺,美须眉”,受北周齐王宇文宪荐引,屡立战功,不知为何,此人与杨坚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杨坚辅政之后,立为腹心。杨坚称帝后,叹言“保护朕躬,成此基业,元胄功也”,进位上柱国,封武陵郡公。元胄看似忠直,也属投机取巧之辈,后又参与杨广潜废太子杨勇之谋。隋文帝晚年,蜀王杨秀获罪受谴,元胄因与这位王子往来密切得罪,除名为民。炀帝继位,因元胄与弟弟杨秀通谋,也没给他恢复原官。落寞之余,元胄与也因事被废于家的将军丘和喝酒,席间谈起老友上官政坐事贬徙岭南一事,元胄嘴多,酒酣大言:“上官政乃壮士,令徙岭南,能不在那里做大事(造反)吗?”言毕,他还拍着自己的肚子,朗言道:“如果换了此公,肯定不会碌碌无为!”转天一早,丘和就把元胄的话上奏给炀帝。杨广气不打一处来,派人杀掉元胄一家,并下诏征上官政为骁卫将军,起复丘和为代州刺史。元胄这个倒霉旦,以已一家性命,换来两位老友的高官坦途。想当初,缺了这位元胄,隋文帝早成宇文招刀下鬼。
于杨坚而言,捱过最艰难的时刻,好消息接接二连三。数月之间,尉迟迥、尉迟勤、王谦等人相继败死,送首阙下;司马消难见势不妙,苍惶逃奔陈国。
得意之时,杨坚已无外忧,开始大杀周朝宗室。杨坚共计杀周朝文帝子孙二十五家,节闵帝子孙及明帝子孙6家,武帝子孙12家,荒唐皇帝宇文赟的儿子宇文衍禅位后即被杀,时年9岁。宇文赟另外两个幼子还在怀抱之中,为斩草除根,也被杨坚诛杀。加之其余宇文宗室疏属,几乎为杨坚诛杀无遗,成千上万的凤子龙孙均于一年多内惨遭屠戮。如此种种,加上周静帝的惨死,应了北周初期的谚谣:“白杨树头金鸡鸣,只有阿舅无外甥。
清朝历史学家赵翼感叹说:“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安坐而登帝位……窃人之国,而戕其子孙至无遗类,此其残忍惨毒,岂复稍有人心!”然则,天道昭昭,隋文帝自夸为“真兄弟”的五个儿子(即5个儿子是同父同母,都是杨坚与皇后独孤氏所生),长子杨勇,被废后赐死。次子炀帝,被臣下勒死。次秦王俊,早死。次越王秀,废锢,死江都之难。次汉王杨谅,谋反被诛。而杨勇十子,均被炀帝贬于岭南杖死。杨俊、杨谅、杨秀之子,都死于江都之难。炀帝三个儿子,一个早死,另外两个也都在江都被诛杀,杨氏子孙基本“无遗种”。最巧的是,灭了隋朝弑了炀帝的人又恰恰姓宇文(宇文化及与周朝皇族同姓,但并不同宗),冥冥之中,令人慨叹,佛道报应之说似为真切之语。
公元581年春,眼见内平外定,杨坚便以周静帝名义进封自己为隋王,“受相国、百揆、九锡,建台置官。”没几天,就上演“禅让”大戏,自立为帝,改元开皇,以杨勇为皇太子,并假模假式地封八岁的周静帝为介公。杨坚的女儿杨丽华自从知道其父有代周自立企图后,“意颇不平,形于颜色”。杨坚称帝后,杨皇后“愤惋逾甚”。(愧疚之余,杨坚封女儿为乐平公主,并想逼改嫁,杨丽华誓死不从。后来,杨皇后于炀帝年代在随帝巡游途中生病,病死张掖,时年四十九。)见大事已定,杨坚这位狠心的姥爷又让人把继位的九岁孩童周静帝掐死,然后假意“举哀于朝堂”。周静帝生母朱皇后本来比周宣帝大十多岁,是宣帝当太子时的掌衣侍女,母以子贵,其本人并无宠于周宣帝。杨坚篡国后,朱皇后出家为尼,几年后抑郁而死,时年四十。
开皇六年,沉猜阴狠的隋文帝又把三个老朋友刘昉、梁士彦、宇文忻一勺烩掉,杀掉三人及其儿子辈。
刘昉自杨坚掌权以后,就以功臣自居,纵酒逸游,贪污纳贿,最要命的是关键时刻他不为杨坚排忧解难,拒绝出外监军讨伐尉迟迥等人,使得杨坚暗中“深衔之”,以高颖代其司马一职。受禅后,杨坚虽封刘昉为舒国公,只让他闲居,并不真给这位老朋友实职。刘昉以 “佐命功臣”自居,被隋文帝疏远后,怏怏不快,便与同为隋朝功臣的梁士彦、宇文忻二人深相结纳,准备伺机起事。
梁士彦在北周时代就是赫赫有名的上将。周武帝平北齐,梁士彦居功甚伟,此后,他又击擒陈朝名将吴明彻,略定淮南之地。他在北周已经是上柱国的大官。尉迟迥反杨坚,梁士彦又亲为前锋,并攻入邺城北门,立下首功。平灭尉迟迥后,梁士彦代之为相州刺史。杨坚对文武通才的梁士彦甚为疑忌,不久就把他征还京师,削去兵权。
闲居无事之余,梁士彦以元功重臣之身,难免怨望。刘昉本来是与梁士彦妻子通奸,老梁戴了绿帽也不知,二人“情好弥协”,暗中相谋起事,而且,几个人答应事成推梁士彦为帝。
至于宇文忻,也是北周名将,“年十二,能左右驰射,骁捷若飞”。十八岁时,宇文忻即因跟从北周的齐王宇文宪讨突厥有功,拜仪同,获赐县公。周武帝平北齐,宇文忻也屡立大功,进位大将军,后又因大败陈朝大军而进位柱国。杨坚初执政,尉迟迥在邺城与杨坚派去的军队拒战,背城结阵,杨坚所遣“官军”大为不利,将有溃败之态。当时,邺城百姓在周围观战看热闹的有数万人,宇文忻见事急,便表示要“以权道破之”,于是他率兵杀入围观的百姓群中,见人就砍,众百姓“大嚣而走,转相腾藉,声如雷霆”。宇文忻趁乱高呼“贼军败了”,使得正想逃跑的“官军”复振,奋力急击,最终大败尉迟迥。事后,宇文忻进封上柱国,封英国公。隋代周后,杨坚阴忌宇文忻威名,寻个小错就削去他的职权,谴归于家。落寞之余,宇文忻便与老友梁士彦、刘昉密谋,准备干出大事。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三人之中,刘昉文士出身,宇文忻、梁士彦均百战勇将,也一直未想出什么一掷即中的好法子来。本来,三人商量伺隋文帝外出祭庙,率僮仆动手驾刺。但此时的杨坚非数十年前和他们一起喝酒、吃肉的普六茹坚,天子之尊,扈卫千乘,一时间下不得手;于是,三人又想在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阳仓,塞河阳路,劫调布以为牟甲,募盗贼以为战士”。策划归策划,皆空泛不能施行。
不久,梁士彦的外甥裴通知悉大舅与刘昉、宇文忻的“阴谋”,忙向隋文帝告密。
隋文帝阴狠之人。此时,天下已平,对于老哥们的造反他根本不急,反而猫玩耗子一样慢慢摆弄这三个老友。于是,他下诏派梁士彦为晋州刺史,“欲观其意”。
接诏后,梁老头直乐得要蹦,欣然对刘昉等人说:“这真是天意让我们成功!”何者,困龙入海,又有晋州一块根据地,帝业可图啦。出发前,他又上表向隋文帝请求派心腹薛摩儿为长史一同赴任。隋文帝立马照准。
公卿大会,梁士彦辞行,隋文帝在御座上一抬下巴,虎狼武士一涌而上,当地把梁士彦、宇文忻、刘昉三个綑成粽子。
杨坚大脸一耷拉,喝问:“尔等欲反,何敢发此意!”
三人不服。隋文帝命当庭押上薛摩儿,立时对证。薛摩儿“具论始末”,把几个人暗中谋反的事一五一十招来,细节不漏,并讲:“梁士彦的二儿子梁刚哭泣谏阻,他的三儿子梁叔谐却劝他老子说‘作猛兽就要作大老虎那样的百兽之王’。”廷对鞠审,梁士彦不得不服罪,七十二岁老头,连同三子(除梁刚外)一同牵出斩首。刘昉虽为文士,”自知不免,默无所对“,死狗不怕开水烫。
几个人被押送刑场之前,六十二岁的宇文忻看见老战友高熲,“向之叩头求哀”,惹得刘昉勃然大怒,怒斥宇文忻:“事已至此,叩头管屁用!”
隋文帝虽残忍,但念这三人均是“佐命元勋”,当初没他们就没有自己今天,法外开恩,特恕三人兄弟叔侄之命及妾生子性命,远配蛮荒,财产田宅皆抄没。
混壹南北的大功——隋文帝灭陈的大业
杨坚称帝后,一顺百顺,隋将韩僧寿、李充在河北山、鸡头山两次大破突厥的进犯,隋将梁远又在尔汗山大败吐谷浑,斩其名王。高丽、靺鞨也遣使来朝。
当时,杨坚的隋朝只是继北周后拥有北中国大部分地区,江南的南朝陈国恰值陈叔宝在位,那位爷是位中国历史上出名的荒唐皇帝。杨坚称帝后,陈叔宝派大臣到这个北方邻国以进贺名义查验真情。听说隋帝状貌不凡,就让使臣袁彦把隋帝杨坚的相貌画回来看看。展开画幅后,见到杨坚魁伟沉毅的姿容,吓得陈叔宝“大骇”,掩面说:“我不欲见此人”,马上令人把画像拿走。
本来,杨坚受周禅之初,同陈国很想搞好“睦邻友好关系”,当时陈宣帝在位,倒对杨坚不大在乎,也不约束陈兵侵掠北境。隋军曾一度派大军南征,恰好陈宣帝崩逝,“兵不伐丧”,隋文帝杨坚下令班师,遣使赴吊,信中也谦恭地“称姓名顿首”。陈后主觉得隋兵是退走而不是撤走,见来信更加自骄,复信内有“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之句,惹恼了隋文帝。
陈后主不恤政事,荒于酒色,成天与一帮诗人文臣(时人称之为“狎客”)通宵达旦酣饮,后宫美貌华服的妇人数以千计,其中以张丽华最受宠爱。张贵妃发长七尺,光彩照人,聪明伶俐,进止从容,又不妒忌,常常亲自给后主拉皮条,大为后主爱幸。陈叔宝不仅自己吟诗作赋很专业,对音乐也造诣精深,是大师级水准,自制《玉树后庭花》曲,沉浸于妙曲曼舞和醇酒之中,流连忘返。
隋文帝觉得时机可行,对大臣高颖说:“我是天下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而不拯之乎!”588年,他下令大作战船,以晋王杨广为元师,总督八十总管征讨陈国。同时,隋朝复印三十万份写有陈后主十二大恶事的征讨诏书遍致江南各地,其中内容翔实,语气慷慨:“陈书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欲,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伏夜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受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
隋国起如此大军逼境,陈后主竟然丝毫不慌。他对侍臣左右说:“王气在此,想必无忧。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他们怎么又做这种费力无功的事情呢。”佞臣孔范也一边附和:“长江天堑,自古以此为限分割南北,隋虏岂能飞渡呢!守边将领妄言事急,想以此邀功。为臣我常常觉得自己官小,隋军真的有胆来攻,我趁机立大功弄个太尉当当。”言毕君臣欢笑、奏乐、饮酒、赋诗,一如往常。
这一边,杨广手下大将贺若弼、韩擒虎等人势如破竹,南北两道一路攻来,拨城陷阵,很快就渡过长江,包围建康。即便此时,城内仍有十多余万甲士,欲与隋军奋战。陈叔宝本性怯懦,也不懂得劳军鼓励,只知道日夜啼泣,娘们儿一样以泪洗面,大事都交给文臣施文庆。施文庆怕武将有功对自己不利,在如此危急关头仍旧私字当头,将领们一切防御守备的计划全被他压下不上报,没有一件得以施行。
很快,城溃兵逃,百官遁跑。陈叔宝自己也跑到景阳殿后,藏入井中躲避。隋朝军人冲进宫内,遍寻后主不见,发现井里有人,向下喊叫,无人应声,就大声嚷嚷要用大石头砸下去。陈后主在井内忙叫唤“下面有人”。隋兵丢下绳索,往上提拉时觉得非常重,拽上来一看,竟是荒唐后主和张贵妃、孔贵嫔三个束在一起,果真是临到亡国也保持“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秉性。与之相比,时年十五岁的太子陈深沉毅安详,安坐阁内,一旁有太子舍人孔伯鱼侍立,隋兵闯入时,陈深安坐如常,并发言问候:“戎旅在途,非常辛苦吧。”成日攻伐杀戮的隋兵此时也为这位皇族少年的雍容气度所慑服,全都立于原地向太子陈深行军礼。
当时的隋军元师杨广年仅二十岁,英姿飒爽,挥军直入建康。安顿好吏民之后,斩杀佞臣施文庆、沈客卿等人,为民除害;封存府库,资财一无所取,江南民众都称颂杨广的贤德。在他的指挥下,得陈国三十州,一百郡,四百县,军功赫赫,隋朝最终得以混壹南北。
589年四月,陈叔宝和陈国的王侯将相二百多人连同陈国的服舆宝器、天文图籍等等,一并展览似地被铁骑围押着,在骊山上演“献俘”的大戏。在加封杨广为太尉并赐与大量财物后,隋文帝命内史令宣诏痛斥陈国君臣的过失和亡国罪行。陈叔宝与陈国王子、群臣都惶恐跪伏,屏息流汗。`
虽然杨坚把他所篡夺的周朝宗室皇族杀得一个不剩,对陈叔宝一族却很宽厚,并赏他三品官,每次朝宴时还怕陈叔宝伤心,嘱咐乐师不许演奏江南音乐。不料,陈叔宝奏称说每次朝会自己没有官号,要隋文帝给他实封一个官当当,隋文帝苦笑,说道:“叔宝全无心肝。”听监守的人说陈叔宝天天喝得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隋文帝还真为陈后主身体着想,让监守官员节制供酒,不久就又下令:“任他喜欢供酒吧,否则他不畅意喝酒,日子肯定也过不舒服。”并把陈氏宗室子弟分置各州,赏赐土地衣物,派人护卫。本性严酷的杨坚之所以能容忍陈氏子弟存活,主要是这一大家子没人能对隋朝构成威胁(如果像南唐后主李煜那样再写什么怀念故国的诗词,说不定早被弄死)。
说来也怪,在南北朝皇朝迭兴、杀戮至惨的时代,只有南朝陈国四个皇帝及宗室子弟皆得善终,也真是个奇迹。后来,跟随隋文帝东巡游幸,陈叔宝还献诗一首:“日用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称颂隋帝功德,表请封禅。隋文帝心中十分快意,他目送陈叔宝下殿时,又叹息说:“如果陈叔宝把作诗和喝酒的心思用于治国,又怎会有今天呢。”
文治武功 四方宾服——隋文帝的功绩
隋文帝杨坚的朝廷,不仅有刘昉、郑译、高熲,李德林、韦孝宽等纯汉族官员,鲜卑贵族如元胄、宇文忻、元谐等人也早就加入他的阵营。中国北方政权到了杨坚手里,由“胡”变汉,又一统江南,中国从西晋末年分裂了三百多年后,重归大统。
政治方面,杨坚确立了三省六部制度——省即尚书、门下、内史;六部即尚书省下的吏、礼、兵、都官、度支、工等六部(开皇三年改度支为户部、都官为刑部)。武官方面,隋文帝仍袭北周制度,置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仪同三司等十一级,以奖励军功。对于各地的辖统,隋文帝实行州县两级制,罢去郡级。特别是官吏任命,地方州县僚属均由中央的吏部统授,大大加强了中央集权制度。同时,在均田制的基础上,隋文帝时代“兵农合一”成为事实,北周时代的府兵制与自北魏以来就施行的均田制得以充分结合,军事统率权也集
中到中央政府。
经济方面,由于均田制限制了豪强的兼并,农业得到迅速发展,耕地数量激增,加之国家有组织的大规模水力灌溉工程建设广收成效,处处丰收景象喜人。
隋朝在袭用北周租调力役制度的同时,减轻了农民的赋役,并施行“大索貌阅”,以“三长制”的基层组织为依靠,阅实户口,检括民丁。“貌阅”类似现在的身份证,上面详细记载人民的性别、年龄、容貌特征,以备检索、核实。当然,隋朝的“貌阅”不是为了搜查“孙志刚”们,而是为了按人头多收赋税。隋炀帝之时,国内人口近五千万,为数百年之所未有。此外,由于隋文帝大行节俭之风,提倡储粮备灾,致使隋朝的官仓、义仓储积粟帛为历朝之最,“资储遍于天下”,能供五、六十年之需。
经过隋末天灾人祸,唐朝立国二十年后,隋朝在各地的库储尚未完全用尽,可以想见其数量的骇人之巨。不过,也有史学大家一针见血地指出:“隋文帝之俭,非俭也,吝也,不共其德而徒厚其财也。富有四海,求盈不厌,侈其多藏,,重毒天下,为恶之大而已矣”(王夫之),并深刻指出“义仓”是“有名美而非政之善者”,并非真正“爱养天下”。
商业方面,文帝又改铸“新五铢钱”,“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每钱一千重四斤二两”,统一了货币。而且,都市繁盛,商贾云集,海上和陆上贸易均盛极一时。
隋文帝时代,还达成了中国科举制的雏型,废除全凭门第的“九品中正制”,“命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以志行清谨、清平干济二科举人”。到了炀帝,又建进士等科,使先前地方豪门大族把持选举的情况完全得以改观,不仅加强了皇权,又有利于庶族地主的仕进腾达。
刑法方面,隋初取纳北魏、北齐刑律中的精粹,集纳而成《开皇律》,律法明晰,比北朝先前的朝代宽明许多,并取消了枭首、轘裂等酷刑(后来又被炀帝恢复)。日后赫赫《唐律》,基本脱胎于《开皇律》。大儒王夫之对之大加赞赏,“今之律,其大略皆隋裴政之所定也。(裴)政之泽远矣,千余年间,非无暴君酷吏,而不能逞其淫虐者,法定故也”。
对外关系方面,隋文帝很有一套,他对契丹、靺鞨等胡族施行“怀抚”政策,不听话的就先打后抚;大败吐谷浑军队后,又送宗女与之和亲;慰抚“流求”(即现在的台湾),派船舰、军人到当地“视察”;经营西域,削弱突厥在当地的影响,发展贸易;派人出巡南海以及海东的百济、新罗、倭等国,宣示“皇威”,询访风俗,等等。
隋朝最重要的对外关系内容,是突厥问题。本为柔然锻奴的突厥自伊利可汗(即阿史那土门)起,日益强盛。木杆可汉时,“其地东自辽海(渤海)以西,西至西海(里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贝加尔湖)五六千里,皆属焉”。北齐、北周对峙时期,为了防止对方联合突厥打自己,争相巴结讨好当时的佗钵可汗,每年都送金银珠宝子女玉帛无数作为“贡献”,致使这位可汗自大得不行,常对来往诸国使臣讲:“我在南两儿(指北齐、北周皇帝)常孝顺,何患贫也!”隋文帝篡周后,由于赵王宇文招的女儿千里公主为沙钵略可汗为妻,宇文姑娘为替父报仇心切,不停窜掇夫君攻打隋地。
双方交战,隋兵自然不弱,多次大胜。沙钵略可汗不仅没沾得便宜,还丢盔卸甲,大败而去。同时,隋朝又厚赂西突厥的达头可汗,挑拨东西突厥的关系,让两方自相残杀。为了平衡两只“狼”的势力,隋文帝不愿让达头可汗一方做大,不久又安抚沙钵略可汗,哄得这位蛮汉上书隋文帝称杨坚为“丈人”,自称“儿”以求大隋欢心。
沙钵略死手,其弟处罗侯继位,大张隋朝所赐旗鼓,真正地“扯虎皮做大旗”,内斗连连,征服了不少异己力量。不久,处罗侯在“内战”中战死,沙钵略可汗的儿子都蓝可汗得立。为了再次平衡突厥可汗的力量,隋朝又把宗女嫁给都蓝可汗的异母弟突利可汗。都蓝可汗求亲多次被拒,见突利可汗反而成为大隋半子,感觉很没面子,恼羞成怒,又开始侵袭隋境,却也大败而回。打不过隋军,都蓝可汗就向突利可汗下手,突然袭击,尽杀其诸子亲随,使得突利可汗苍惶间带五骑逃出,直遁长安。
隋文帝大排盛宴,以隆重的礼节观迎这位丧家之犬似的落难可汗,并封他为启民可汗,把这位突厥哥们感动得差点晕过去。不久,都蓝可汗又在内乱中被自己人干掉,达头可汗以大突厥可汗自居,率兵攻打为隋朝捍边的启民可汗。关键时刻,又是隋军出手相援,启民可汗全身而还。感激之余,启民可汗叩首上表,愿当大隋牧羊犬,“世世捍边”。……由此可见,隋文帝对突厥的政策极为有效,使群狼互争,自己成为仲裁者和真正的老大。只要涉及阴谋和权术,隋文帝总是佼佼者和胜利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对高丽的关系。由于高丽与隋朝接壤,就成为朝鲜半岛三国中与隋朝关系最为敏感的国家。公元598年,隋开皇十八年,高丽国王高元吃饱了撑的,主动派兵进攻辽西,被隋军击败而返。蕞尔偏邦小国,竟敢和天朝大隋叫板,隋文帝满朝君臣大怒。
商议过后,隋文帝以汉王杨谅为行军元帅,以高熲为长史,派三十多万大军水陆并击,直奔高丽杀去。不幸的是,水军海上遇风,船舰沦没倾覆;陆军在半路上感染瘟疫,没见敌人就病死大半。不得已,隋朝退兵,但三十万大军几乎全报销,很没面子。但是,敲山震虎,高元也知道大隋不是好惹的主儿,忙遣使奉表谢罪,并自称为“辽东粪土臣元”。观览高元谢罪表,隋文帝终于一泄愤懑之气。
对于隋文帝的文治武功,史臣不得不加以赞叹:“(隋文帝)劬劳日昃,经营四方。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则单于款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虽晋武之克平吴会,汉宣之推亡固存,比义论功,不能尚也。七德既敷,九歌已洽,要荒咸暨,尉候无警。于是躬节俭,平徭赋,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强无陵弱,众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欢娱。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之内晏如也。考之前王,足以参踪盛烈……”
精明不到黄泉界——杨坚晚年最大的失误:废嫡与立储
杨坚与皇后独孤氏有五个儿子,即太子杨勇、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几个人确实是同父同母的“真兄弟”。杨坚管教儿子也很严,秦王杨俊好佛喜色,在并州总管任上奢侈违制,被杨坚召回免官。大臣们认为处罚过重,杨坚回答:“我不仅是五儿之父,也是兆民之父。如果按你们意思,干嘛不为皇帝儿子特定一部法律呢?”坚持对杨俊的处罚。
隋文帝皇后独孤氏十四岁就嫁给杨坚,发誓生死同一,杨坚也发誓不与别的女人生孩子。独孤皇后本性俭约,不好华丽。又好读书,识达古今,言事论人都和隋文帝想得一样,宫中称为二圣。她为人非常仁爱,每次听说大理寺斩决犯人都为之流泪。但此妇人有一个毛病,就是天性奇妒。叛臣尉迟迥有个孙女非常美貌,杨坚于仁寿宫偷偷临幸。独孤氏趁皇帝上朝,派人一刀杀掉这个美貌女孩。杨坚又悲又怒,单骑从御花园中抢出,直入荒山三十多里。大臣追上,拦马苦谏。杨坚叹息:“我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驻马良久,半夜才回宫。可以说,隋文帝是中国历史上级别最高、最出名的怕老婆汉子。
独孤氏不仅对丈夫防护甚严,对儿子们也管束甚严,要求他们学她和杨坚一样从一而终。她为杨勇挑选的妃子元氏很受杨勇冷落,多年不得召见,突发心脏病而死。杨勇宠爱云妃、高妃和成妃等人,并和这几个妇人生下一大堆孩子。对此,独孤皇后非常生气,不断派人伺察自己这个儿子,访探他的举动,还不断在文帝耳边吹风,指摘杨勇的过失。太子杨勇虽然有些好色、奢侈,但为人宽厚,率意任情,没有矫饰假装的性格,常常优礼士人,宽接大臣。作为长子,总是这样的性格,其后唐朝的太子李建成,性格脾气也和杨勇相仿佛。
晋王杨广一直觊觎太子宝位。得知父皇、母后对杨勇猜阻之意已生,更加矫饰伪装,平日只和正妻萧妃住在一起,后庭有宫人怀孕,都把胎儿打掉,以免外人知晓,独孤皇后因此十分喜爱杨广的“忠贞不二”。其实这位晋王绝对是个好色坯子,攻灭隋国后,他马上想把陈叔宝妃子张丽华弄到手,其手下大臣高颍先入建康,不仅没有按他意思把美人送上,还说“从前姜太公蒙面斩妲已,今天怎能留下张丽华这个祸水。”下令斩美人于青溪。杨广由此十分仇恨高颍,继位后不久就借故杀了这位功臣。但当晋王时的杨广十分谦虚自抑,史载:“晋王(杨)广美姿仪,性敏慧,沉深严重;好学,善属文,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声名籍甚,冠于诸王。”依此,青年时代的杨广真是一个有华有实的美男子。一次与军队观猎遇上大雨,左右进上雨衣,杨广说:“士兵们都淋得透湿,干吗我自己一个人要穿雨衣呢。”命左右拿走,仍冒大雨立马观览,将士们感动得一塌糊涂。文帝有一次去他家里观瞧,早有准备的杨广随文皇四处查看,只见殿内乐器灰尘满布,绞弦断绝,一看就知多久不用,老皇帝就认定三儿子不好声妓歌舞,是“又红又专”的好苗子,和那位连铠甲都以金玉装饰的太子杨勇形成鲜明对比。
杨广暗中派遣和他关系亲密的大臣宇文述、杨素等人在杨坚夫妇面前百般构毁太子杨勇。太子本性直率,不知矫饰,容易发怒,形于言表,隋文帝渐有废杨勇之意。
杨广当上杨州总管后,借入朝还镇的机会与母后独孤氏道别,装出十分依依不舍、万分可怜的样子,伏地流泪不止。独孤后也泣然涕下。杨广趁此机会大倒“苦水”:“儿臣非常看重兄弟情谊,不知哪里得罪太子,一直想杀掉我。每想到我自己不知哪天被毒死害死,真是恐惧得不得了。”
独孤后闻言大怒:“杨勇太过分,我给他娶的元妃他一点也不爱念,专宠云妃,还下毒毒死元妃(其实是心脏病发而亡)。我现在活着他还这样对待你,哪天我死了我不知怎样害你们兄弟呢。等你父皇驾崩以后,想到你们兄弟得向那个云妃小妖精拜跪称臣,为娘我真是心如刀绞!”杨广闻言再拜,呜咽不止。独孤后也抱持着儿子大哭。
由此,独孤皇后已经下了废掉杨勇的决心,日夜不停在杨坚面前说杨勇坏话,杨素等大臣也推波助澜,加之杨勇在冬至于太子宫中张乐接受百官朝贺,犯了大忌,老皇上最终也决定废嫡。
公元600年,冬十月,杨坚派人召杨勇入殿。心力交瘁的太子闻命大惊,问使者:“不是要杀掉我吧?”进宫后,发现父皇戎服陈兵,百官肃立。杨坚开金口,废掉太子杨勇,押回东宫看管。立晋王杨广为太子,并命杨广负责看押杨勇。
一番苦心,终未白废,杨广终于由晋王成为皇储。杨勇当庭被废,“泣下沾襟”,只言自己罪过,拜辞而去,竟无一言反讦二弟杨广,由此,可见杨勇仍是一个宽仁忠厚之人。反观李世民太子李承乾,被废后鱼死网破,死咬四弟李泰,最终两人同归于尽,才得懦弱的高宗李治成为皇太子。可以推论,假如杨勇继位,隋朝不至于二世而亡。
杨勇被囚于府内,也感冤屈,几次上书诉冤,杨广命人把书信全部销毁,不许上闻。杨勇爬到树顶大声叫屈,希望老皇上听见自己的声音,亲自讯问。杨广的心腹大臣杨素趁机上奏说杨勇得了神经病,胡喊乱叫,不能治愈。杨坚听信此议,就没有再给杨勇诉冤进见的机会。
602年八月,皇后独孤氏病逝。太子杨广进宫拜见父皇时哀恸气绝,装出万分悲痛的样子。回宫以后,他饮食欢笑,一如常日。为了表示思母过哀,饮食不思,杨广对外声称每天只吃两勺米,在灵前嚎哭跪伏,私下派人精制猪鱼肉脯,装在竹管里以蜡封口藏于袖中,瞧见没人就吃上几口这特制的“压缩干粮”,继续演戏。
独孤皇后死后,压抑一辈子的老皇帝终于有机会一畅其情,天天搂着宣华夫人陈氏和容华夫人蔡氏大搞天地一家春。老房子起火,没两年就淘虚了龙体,疾病大生。杨广作为皇太子入居大宝殿,杨素等大臣入内殿侍疾。
根据马总的《史通》记载,杨广不放心父亲弥留之际会发生什么变化,秘派人问杨素内宫父皇的病状。杨素把老皇帝的病情一五一十写明,封上信口回送杨广。送信的宫人转了几道手,误以为是送给皇帝的上奏,呈给杨坚。病危的杨坚见信后又恨又悔。忽见陈夫人进来时神色慌张,就问缘由。陈夫人回答:“太子无礼!”原来是陈美人出去更衣时,差点被杨广强奸。老皇帝闻言,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气死,大叫:“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皇后误我!”就召唤身边的大臣杨述、元严说:“呼我儿来见!”两人以为是召杨广,老皇帝忙说:“是杨勇!”杨素知道这事,马上告知杨广事急,又矫诏逮捕杨述和元严,命杨广心腹张衡入侍,禁止宫内一切人员出入。“俄而上崩。”更玄乎的是,《史通》载,“(杨素)令张衡入拉帝,血溅屏风,冤痛之声闻于外,崩……”此种记载,类似演义,极力铺陈老皇帝不是善终。
但是,唐朝魏征等人编纂的史书虽不是特别令后人信服,对于文帝的死亡记载应该多有可信之处:“(仁寿)四年春四月乙卯,上不豫。……秋七月乙未,日青无光,八日乃复。……甲辰,上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并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唐太宗特别注意自己和大唐皇家的历史形象,常常自己查看史书记述(哥们连自己的起居注都看),对于杨广这位表叔,自然要大加鞭挞,这样,才显得唐朝的得手应天顺人。既便如此,唐臣也记载老皇帝临死与百官辞诀,应该是善终,并非为太子杨广所弑。
纵观隋文帝杨坚与独狐皇后所生的五个“真兄弟”,父子相忌,兄弟相屠,金技玉叶皆雕零殆尽。太子杨勇被废,忽忽如狂。炀帝继位,马上伪造隋文帝遗诏,赐死大哥杨勇。杨勇有十个儿子,皆为二叔炀帝所杀;老二杨广,大名鼎鼎隋炀帝,结局在此自不必赘述;老三秦王杨俊,少年时代“仁恕慈爱,崇敬佛道”,长成之后,逐渐奢侈,盛治宫室,广敛民财,违越制度。杨俊王妃崔氏虽为大族之女,嫉妒成性,见夫君好色,罕来己房,便于瓜中下毒,想把丈夫毒死。毒药分量是没下够,把杨俊弄得半残。隋文帝知道消息,征杨俊入朝,免去实官,软禁于京,同时赐死胆大包天的崔氏。病榻緾绵,杨俊颇有悔悟,上表向父皇谢罪。杨坚不仅不安慰要死的儿子,反而下诏“切责之”。惭怖之下,杨俊终于死去。虽不算善终,也称得上是“安死”。杨俊有两子,杨浩、杨湛。宇文化及弑隋炀帝后,曾让杨浩当过数日“皇帝”,后来觉得没用,就把两兄弟全部杀掉;老四蜀王杨秀,“有胆气,容貌瑰伟,美须髯,多武艺”,不知为何,隋文帝很厌恶他,常对独狐皇后讲:“杨秀必不得好死。我活着的时候他不敢闹事,等他哥哥当皇帝后这小子肯定要造反”。杨秀自己也不捡点,在蜀地“违犯制度,车马被服,一拟天子”,真是关起门来做皇帝。大哥杨勇疲废,二哥杨广成为皇太子,杨秀“意甚不平”。杨广闻知,指派杨素向老皇帝进言,搜集罪状,说四弟有异心,把杨秀征还京师,锁进大牢。盛怒之下,杨坚愤言:“当斩杨秀于市,以谢百姓!”杨广也火上加油,派人做两个小木人,分别写上杨坚和汉王杨谅的名字,“缚手钉心,令人埋之于华山下”。然后,杨广又指派杨素等人把偶人挖出,诬称杨秀所为。杨坚暴怒如狂,马上废杨秀为庶人,禁锢终身,诛杀他手下数百僚属。炀帝继位,仍维持对四弟“无期”徒刑的原判,巡行各地时总把杨秀押在队伍之中。宇文化及弑逆,杨秀与诸子也被杀。可怜这个英武刚锐的大好青年,一直窝窝囊囊的成为笼中之兽;老五汉王杨谅,特为杨坚宠爱。开皇十七年,出任并州总管,老皇帝亲自出宫饯送。“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拒黄河,五十二州皆隶焉”。大哥杨勇被谗废后,杨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居常怏怏,阴有异图”,并以防突厥为名,缮治甲兵,大发器具。杨坚死后,隋炀帝征杨谅还京。杨谅在南陈旧将萧摩诃等人协助下,扯旗造反。可惜的是,杨谅无远谋,无胆识,又不听手下文臣武将的谏劝,很快就被隋炀帝派来的老将杨素击败。穷蹙之下,只能出降。押送京师后,隋炀帝还假意说自己兄弟无多,饶杨谅一命,“除名为民,绝其属籍”。随后,炀帝就把这位五弟幽禁,活活饿死。杨谅只有一子杨颢,宇文化及大杀宗室时也遇害。因此,史官叹道:“高祖之子五人,莫有终其天命,异哉!”.
唐朝魏征对于隋文帝,有褒有贬,在夸了他养民节俭、宾服四夷等历史功绩后,也言之凿凿,批评了杨坚的猜忌、疏亲和寡恩:“(隋文帝)素无术学,不能尽下,无宽仁之度,有刻薄之资,暨乎暮年,此风逾扇。……听哲妇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纵其寻斧,剪伐本枝。坟土未干,子孙继踵屠戮,松槚才列,天下已非隋有。惜哉!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乱亡之兆,起自高祖,成于炀帝,所由来远矣,非一朝一夕。……”
隋文帝杨坚,为帝二十四年,崩年六十四岁。如此惨毒阴狠之人,也有一首四言小流传于世,虽诗意很不吉利,充满夭殇气息,然伤恻哀婉,清丽可观:
“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宴诗》)
此诗是老爷子在开皇十年(公元594年)巡幸并州与秦王杨俊与大臣王子相欢饮时所做。惨丽诗意,氤氲緾绵,转年,陪宴的王子相病死;八年后,秦王杨俊也离世。